《与黑魔法师的日常[西幻]》作者:鹿茵衫 文案: 黑魔法师是什么形象?他们阴狠冷漠,他们杀人不眨眼,他们不择手段……没遇见他之前,莎莉也这么认为。 震惊!某侯爵之子竟然暗中学习黑魔法!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敬请收看本期《与黑魔法师的日常》。 内心戏丰富自带弹幕女主X优雅高贵黑魔法师男主1v1,he 内容标签:西方罗曼甜文西幻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莎莉;希尔┃配角:其他┃其它: 一句话简介:遇见一个奇怪的黑魔法师 立意:一个俗套的故事 ☆、初见 午夜。 圆月被云层遮盖,原本有些清冷的光芒变得黯淡,窗外一片死寂。 莎莉轻轻叩着桌面,煤油灯里跳动的火焰因为魔法加持显得格外明亮。她百无聊赖地将架起的双腿放下,让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窗外: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了。 最近无聊的委托越来越多了。 莎莉托着下巴,想到妇女大惊小怪的表情就感到头疼,当事人振振有词地说“一定是黑魔法骚扰了我的菜园”,而她的理由仅仅是菜园每天晚上都会被捣得一片狼藉,以及“我的福石链断了”这样毫无根据的事。 虽然莎莉不止一次提醒她很有可能只是某种小动物做的好事,但她就是坚信自家院子里有某种“神秘的邪恶魔法”作祟。 忽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菜园中传出轻微的“窸窣”声,似乎有什么正伏地而行。 莎莉立刻打开窗户,随后纵身一跃,顾不上脚下踩着蔬菜,追着黑影奔去。黑影的移动速度非常快,眼看就要逃走,莎莉抬手一团火焰,精准地砸在黑影面前。 “嘭”,受惊的黑影扭头一窜,正中莎莉下怀,不等黑影有进一步动作,莎莉就反应极快地将它摁在了地上。 借着稀薄的月光,莎莉看清了这个糟蹋菜园的“罪魁祸首”——一只灵獾。 这是一只低等魔物,对人类基本上构不成威胁。 而且……这只灵獾好像有些不对劲。 灵獾是十分灵活的魔兽,速度极快又生性机敏,想要抓到它可要费些功夫。但这次是不是太容易了点儿? 莎莉在指尖燃起一小簇火焰以便观察,这只灵獾的状态似乎很不好,异常瘦弱,连挣扎都有气无力。 奇怪。 虽然想不明白,不过她并不打算深究,也许刚巧碰上一只体质虚弱的灵獾呢? 松开手看着灵獾一溜烟逃远,莎莉站起身拍拍泥土。这下应该不会再来了。 “搞定。” 摸摸腰间的钱袋,莎莉好心情地扫视着两侧各色各样的摊位。作为格玛斯特最繁华的城市,奥丹的商业尤其发达,特别是拥有魔兽森林这样的魔法材料原产地,每年进出的商队与冒险者不计其数。 难得放松一回,今天就买些自己喜欢的吧。莎莉想了想自己那件已经有些皱巴磨损的法师袍: “去梅丽斯夫人店里挑一件吧。” “莎莉!” 跨入店内,梅丽斯夫人就满面春风地迎上来,又满怀热情地给了莎莉一个拥抱。 “真是好久不见,莎莉又变漂亮了呢~”梅丽斯夫人亲昵地搂住莎莉的腰, “今天来买衣服吗?” “是的。需要新的法师袍。”莎莉回以微笑,四下环顾,“店里多了好多新款。” “那是当然,看看这件怎么样?”梅丽斯夫人指着放在最前面的一件, “这个蕾丝设计非常受女士欢迎哦。” “……” 莎莉打量着那件花里胡哨的法师袍以及上面一圈圈的蕾丝边,陷入沉思。 这其实是礼服对吧?绝对是吧? 沉默片刻,莎莉还是选择了相对低调的一款。 随后梅丽斯夫人拉着莎莉聊天,脸上带着女人特有的八卦,仿佛知道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最近有传闻说,维亚拉伯爵……” “维亚拉伯爵怎么了?” 莎莉有些好奇,一段时间没去酒馆,好像错过了不少新闻。 梅丽斯夫人压低声音:“听说伯爵与黑魔法有关。” “黑魔法?怎么回事?” 维亚拉伯爵善于经商,财产众多又慷慨大方,颇受上流社会欢迎;因为时常出资接济穷人与流浪者,所以在普通市民中也很受尊敬。因此莎莉实实在在地吃惊了一把,下意识追问。 “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据说是伯爵城堡中的女仆亲耳听见,伯爵在谈论黑魔法的使用方法……” “用黑魔法做什么?” “不清楚。那名女仆也仅仅是无意中偷听到一次。” 莎莉暗暗摇头,黑魔法对使用者的要求非常苛刻,且不说普通人能否完成,就算是尝试,又怎么会“碰巧”被女仆听见?不过空穴来风的谣言很少,尤其是针对维亚拉伯爵,很难不让人起疑。 “欢迎下次光临哦。” 莎莉微笑着与梅丽斯夫人告别,踏出店门后抬头望了望头顶有些刺眼的太阳。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 “怎么回事……” 已经转了一大圈,居然还没碰到一只大型魔兽?别说大型的,似乎就连小型魔兽都很少见,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莎莉正思考着原因,一只敏刺兽却忽然从树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迅速甩出束缚绳将敏刺兽牢牢捆住后,莎莉上前查看。然而这一看,却让她吃惊不小。 敏刺兽行动相对迟缓,但凭借锐利且带有毒素的骨刺,依然是较为难缠的魔兽。可眼前的这只魔兽看起来虚弱至极,眼睛半睁半闭,只剩皮包骨头,只有不时发出的喘息声证明它还在苟延残喘。它已经耗尽了生命力,徘徊在死亡边缘。 但为什么呢? 敏刺兽并不是处于魔兽森林底端的魔兽,身上也没有外伤,究竟是什么将它逼到如此境地?这样的情况,简直就像……就像是被活活榨干了一样。 莎莉愣神,脑中突然浮现那天抓到的灵獾,那虚弱的模样似乎与它的情况十分相似。 仔细查看濒临死亡的敏刺兽,终于在前腿上发现一个黑色印记。这个印记的形状近似一个倒三角,底端一角仿佛鱼钩般延长弯曲,不像是一般的魔法印记。但莎莉总觉得有些眼熟。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莎莉终于能将它与记忆中某个影像重合起来。 这是一个黑魔法印记。 并且不是魔法学院的教科书里会出现的那种黑魔法,而是一种十分危险而强大的禁术。 这个魔法的作用是吸取生物的魔法及力量,对象包括但不限于魔法生物,一旦中此魔法,除非立刻找到相应的解除咒,否则就只能等待被榨成一具干尸。 看来魔兽不见踪影的原因就是这个? 但据她所知,维持这个魔法所需的魔力消耗非常之大,难道奥丹竟存在如此强大的黑魔法师? “那是黑魔法印记。” 身后凭空响起一道声音,莎莉猛然回头,吓得差点儿反手甩出一个大火球。 一个少年出现在视线里。 莎莉首先看到的是那头漂亮的金发。视线微微下移,一双湛蓝的瞳孔立刻将她的视线牢牢抓住。莎莉一时没能开口,双方诡异地沉默下来。 “……” 几秒后莎莉错开目光,盯着地面做了个深呼吸: “你刚才说什么?” 好丢脸……居然看呆了。 ☆、委托 “那是黑魔法印记。” 眼前的少年披着黑色法师袍,衬得金发更加耀眼;湖泊般的双眼澄净又深邃,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莎莉定了定神,刚才她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你是?” 少年立刻收敛了笑容,好整以暇地挺直身板,神情严肃地说: “希尔安格斯,隶属沃伦塔魔法公会,受公会指令完成委托。” 再次对上那双毫无杂质的湛蓝眼眸,莎莉垂下眼帘。虽然有点想笑,不过……沃伦塔公会? 接着莎莉装模作样地清嗓,同样一脸严肃地自我介绍: “莎莉菲尔,自由魔法师。” 希尔点头,依然是那张温和的笑脸,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亲近感。 “那么,你怎么肯定是黑魔法?” “……作用是吸取被施法者的生命与魔力,然后将其反馈给施法者。” 少年自顾自地解释,走近已无力挣扎的敏刺兽,确认般看了看印记,笑容灿烂: “我对黑魔法略有研究。” 莎莉不置可否,回以同样灿烂的微笑。 “对于这个印记,您有什么看法?”希尔忽然问道。 “既然会出现黑魔法印记,说明这里肯定有黑魔法师。”莎莉直接说了一句废话。 “这里?您怎么确定范围呢?”希尔一幅饶有兴趣的表情。 “如此强大的黑魔法,使用范围应该不会太广吧。如果是,您不觉得太可怕了么?” 莎莉干脆也用上敬称,眉头微皱,眼神疑惑,就差没说一句:“显而易见”。 希尔忽略掉她的表情,用十分好奇的语气反问: “奥丹境内潜伏着黑魔法师,并且很有可能实力强大,您难道就不担心吗?” 莎莉勾起嘴角,“当然担心,但是以魔兽森林的情况来说,就连我这个小小的魔法师都注意到了,何况是实力最强的沃伦塔公会呢。我相信公会已经有所作为,所以我应该在必要时默默贡献一份力量。” 估计没料到莎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希尔一愣,然后一瞬不瞬地注视莎莉,眼神中写满了浓厚的兴趣,看得莎莉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为黑魔法师而来。” 爽快地承认后,希尔便不再拐弯抹角: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调查这件事。” 莎莉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却有些挡不住对面投来的视线。希尔脸上满是真诚和期待,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有减小。 犹豫了一瞬,莎莉拎起敏刺兽,转身就走: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 “那么雇佣你作为我的助手如何?” 莎莉脚步一顿。 “……价钱是?” 傍晚的太阳总是无精打采,阳光洒在地面上折射出斜斜的影子。 莎莉在回家的路上不断思考着希尔这么做的原因,最后却都像缠绕的毛线球般毫无头绪。 “明天沙弗教堂前见。” 想起希尔临走时的话,莎莉只觉得更加捉摸不透。掂着钱袋里的分量,她索性不再去想。 反正他出手大方。 希尔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按了按眼角。合上书,摩挲着黑色的烫金封面,脑海中浮现出莎莉犹豫的神情。 其实最开始他并没有那样的打算。 看到莎莉对着印记思考时恍然的眼神,他就猜测莎莉对黑魔法的了解比常人要深。毕竟那个印记可不是谁都能认得出来。 本来只是追查线索,却对她产生了兴趣。 正好……也许真的可以查出些什么也说不定。 莎莉双手环胸,看着不远处朝她走来的金发少年: “你迟到了。” “对不起,弄到这个要花些时间。” 希尔抱歉地笑笑,拿出一枚精致的胸针。胸针的主图案是一头象征力量与神秘的黑龙,显得大气又张扬。 “沃伦塔公会会章?” 莎莉吃惊地看着希尔手中的金色胸针,凡是由执政官批准成立的魔法公会都有自己的会章,每枚会章都需要经过入会考核后才能颁发,公会记录在案。会章相当于身份的代表,严禁外借。一旦发现,即刻开除成员身份,并且永远剥夺入会资格。 “你从哪里借来的?” 莎莉简直不可置信,这可是沃伦塔公会的会章啊,是“花些时间”就能拿到的吗? 希尔却冲她神秘一笑: “保密。” “……” 不知道该吃惊他的能力还是胆子。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 希尔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 “你应该也听说过,关于维亚拉伯爵的传闻。” “你怀疑传闻是真的?” 希尔微微一笑, “我想我们应该去拜访伯爵一趟。” 不得不说沃伦塔魔法公会的名头就是好用,两个人通行得异常顺利。等待通报后,他们直接被引进了大厅。 伯爵看来是早有准备,已经命仆人摆好了茶点招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对他们恭敬地弯下腰: “伯爵稍后就到。” 莎莉捧起茶杯,白瓷的杯子雕刻精细,镀金的茶盘奢华而典雅。 环视四周,忽略那些华丽的摆设和精美的装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引起了莎莉的注意。 画像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但画框却只是毫无装饰的木质框架,与周围繁复的装饰对比显得格外朴实。画的内容是一位美丽的少女,画师技艺高超,少女脸上的表表情画得栩栩如生。 尤其是那一双碧绿的眼睛,虽是微笑着,但不知为何却流露出哀愁的味道。 莎莉看向希尔,他也注意到了这副特殊的画像,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两位。” 伯爵从长长的阶梯上缓缓走下,线条刚毅的脸上是彬彬有礼的笑容,目光深邃而锐利,但眼眶下的阴影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惫。 “抱歉,这两天处理的事务有些繁杂。” 仿佛看穿了两人的疑惑,伯爵适时地解释原因。 “我是约翰。这位是莉莉安。”希尔面不改色地帮莎莉介绍。 为什么编个这么老土的名字。莎莉在心里默默吐槽。 伯爵示意二人入座,希尔做出“请”的手势,等伯爵坐下后又绅士地为莎莉拉开椅子。 一旁侍候的女仆为伯爵和二人倒茶,就在莎莉准备客套一番时,希尔却开门见山道: “城中流传着某些关于您的谣言,不知您是否有所耳闻?” 伯爵放下刚端起的茶杯,眼中愠怒与无奈交织: “我听说了。不知道是谁散播出这样的谣言,但那纯属无稽之谈。” “您是什么时候听说出现了这样的谣言? “大概两天前吧。” “恕我冒昧,伯爵。您认为谣言出现的原因是……?” 希尔态度恭敬,却加重了语气: “毕竟涉及到黑魔法,公会不得不严肃对待。” 伯爵点头表示理解: “我明白。但这绝对是无耻的诬陷。至于谣言的内容……我想也许是因为一个星期前的那件事。” 希尔没有说话,等待着伯爵的下文。 “那时我的一个附庸告诉我,他听说有人正在寻找某本失踪的书籍。” “据说那书上记载着许多邪恶的黑魔法禁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莎莉看见希尔的眼神瞬间变得寒冷。但那寒芒一闪而过,希尔露出好奇的表情: “是谁在寻找它?这与谣言又有何关联?” “具体的消息连那我那位附庸也不清楚,我们当时就此事进行了一番讨论。也许是当时某个仆人经过,无意中听到只言片语,又擅自进行了猜测和联想吧。” 希尔点点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都是误会。” 伯爵以万分诚恳的语气强调: “是的,这是一场可笑而严重的误会。” “看来您得将城堡内的仆人好好调查一番了。” 不等伯爵回答,希尔又换了一种认真的语气说: “但谣言散播的速度比想象要快,虽然伯爵的声名在外,但如果放任谣言传播,难免出现别有用心之人。因此沃伦塔公会希望尽快找出源头,平息舆论。” 希尔稍稍停顿,嘴角无声地上扬: “……我们都相信伯爵。” 伯爵闻言露出欣喜的目光,鼓励似地将手放在希尔肩头, “我在此衷心感谢公会的信任。” 全程没插上一句嘴的莎莉默默点头配合微笑。希尔偏头给了她一个眼神,莎莉顿时会意,抬头注视着墙上的画: “那幅画很漂亮。伯爵,她是您的亲人么?” 伯爵抬头深深望着画像,表情温柔下来,刚毅的轮廓也显得柔和许多: “她是我的女儿。” “您的女儿非常美丽。希望有幸能够见一见这位小姐,她一定像您一样高贵善良。”莎莉奉承道。 伯爵的目光仿佛被画像牢牢粘住,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情感使莎莉忍不住一颤。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疼爱?怀念?悲伤?还是其他? “是的……她很善良。但您的心愿恐怕无法实现。” “恕我冒昧,原因是……?” “她已经不在了。” 莎莉半吃惊半疑惑: “您说的不在是……” 伯爵语调平静,脸上却浮现出难以言表的忧伤: “她于两年前意外逝世。” “……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时常感觉她还在我身边,也相信终有一日我们可以再次相聚。” 伯爵眼中慢慢焕发光芒,完全不复刚才的黯淡。随后伯爵没再说话,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再待下去显然不合时宜,于是两人向伯爵告辞,离开了城堡。 “我觉得……” “你刚才……” 莎莉转头,正好撞上希尔的目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含着笑意: “你先说。” 莎莉抬手放在唇边干咳一声,低头说道: “那幅画很可疑。” 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但对视的一瞬间莎莉居然差点儿脸红,然后就被搅乱了心绪。 他的眼睛怎么那么好看……! 不对,自己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撩到啊啊啊。 ☆、身世 希尔拨弄着额间的一缕发丝,语气中颇有深究之意: “画像确实可疑,但伯爵的态度更让我感兴趣。” 莎莉接着说: “嗯,我总觉得伯爵的理由有些牵强。谈论这样的事,还让仆人听到,未免也太不小心了。而且牵扯到黑魔法,对伯爵的声誉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胆的仆人敢散布谣言吗?” 希尔看了莎莉一眼,赞同道: “对。伯爵的话可疑的地方太多,甚至多到让我怀疑他的真实目的——以伯爵的性格,应该不会用一个破绽百出的理由。” 莎莉眼神一凛,抬头望向希尔: “会不会……和那幅画有关?” 希尔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你想到了什么?” “那幅画光看上去就很不一般。而且,” 莎莉顿了顿,放慢语速,努力找出准确的形容词: “伯爵的表情……似乎并不是痛失爱女那么简单。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个眼神好像是真的相信他们会再次见面。” 莎莉回忆起伯爵那时的表情,女性的直觉让她感到这对父女的关系不一般。至少在伯爵那里不一般。 希尔听完后长长地“嗯”了一声,反问她: “你认为关于伯爵的谣言,可信度有多少?” 虽然希尔在问,但神色间的探究让他明亮得无法逼视。莎莉一阵寒颤,这强烈的求知欲是怎么回事……该说不愧是沃伦塔公会的人吗?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莎莉用的是陈述句。 “谣言的传播速度和范围都大得不正常,背后如果没有推手,实在难以解释。” 希尔看着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再看向莎莉时眼中的锋芒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招牌的温和笑容。 “抱歉,我一想这些就失态了。该吃午饭了。要一起吗?” 在周围喧闹的人群中坐下时莎莉还在想刚才的事。 伯爵真的会与黑魔法有关吗?倒不是莎莉有多敬重伯爵,只是以伯爵的身份和影响力来说,万一此事坐实,恐怕牵扯不小。 “莎莉!今天还是老样子对吧!” “……啊,是的。” 被老板洪亮的大嗓门一喊,莎莉才回过神。老板有三分之一的龙族血统,身材高大,样貌粗犷,此时正保持着热情的笑脸和莎莉打招呼。虽然看起来狂野得有点吓人。 “那这位客人呢?” 老板粗声粗气地转向希尔,眉毛生动地一挑,给人一种挑衅的感觉。 莎莉担心他误会,刚想解释,希尔却只是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点了一份烤鸡肉。 老板走后,莎莉禁不住扫视了一遍对面那个淡然自若的少年。 其实一开始提议要来这里,除了食物确实美味以外,莎莉还带着点恶作剧心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希尔时刻保持的礼貌、泰然的处事态度都表现出一个贵族公子应有的教养。 希尔本人没说,莎莉却已经认为他是某个贵族的少爷,至少身份不一般。 没有过和上流阶层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莎莉自然好奇他有没有来过这样“平民”的地方,更何况这个餐馆甚至可以说得上磕碜。 但希尔始终没有露出任何厌恶或是不开心的表情,坐下后就拿出一本《魔法史与伟人》,仿佛四周的酒杯碰撞声、谈话声、大笑声都与他无关。 该说不愧是修养吗……此刻他简直就像被屏障隔开一样格格不入啊!瞬间不想和他坐一桌怎么办…… 眼看着希尔“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态已经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莎莉扶额,真后悔自己那无聊的好奇心。 吃饭时莎莉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明明只是普通的菜为什么对面能吃出高级餐厅的感觉啊!感觉全餐馆的人都要看过来了……那边那个姐姐是准备过来搭讪吗?这里又不是酒吧! 忍无可忍的莎莉三两下扒完自己的,然后也不管希尔有没有吃完,直接拽起他迅速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去那种地方了。”莎莉无比衷心地朝希尔道歉。 “为什么?那里的菜很美味。” “……”看着希尔一本正经但眼里明显含着笑意的样子,莎莉突然无语了。 她是不是就不该跟他走在一起。 “那么,” 希尔停住脚步, “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莎莉抬头看他。 “明天早晨六点,沙弗教堂前见。”希尔自然地说出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 莎莉目送希尔离开,然后暗想: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搞出大事情。但同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并不是全无期待。 “查清楚了吗?谣言是否属实?” 花纹繁复的法师袍自台阶顶端垂下,一丝不乱的发型和精心修整的仪容彰显着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他背对着希尔,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精致的怀表。 “我已经发现了一些疑点,接下来只需要证实我的想法,副会长。” “很好。事关重大,还请你费心了。” 男人转过身俯视台阶下的希尔,金色胸针闪闪发亮。 “职责所在。” 希尔郑重地行了一礼,低下头,眸子在灯火的照映下好似泛起一层暗沉的红。 莎莉帮玛丽阿姨打扫完店面后已经是深夜了。 “莎莉,你先去睡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没关系,玛丽阿姨。今天生意特别好吧?” 玛丽阿姨笑得眼睛咪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都被挤了出来: “是啊,之前听你的在牛角面包里加了奶油,结果特别受欢迎,明天要多做些。” 莎莉也跟着笑,玛丽阿姨就推她去休息: “好了好了,快去睡,天天在外面做那些委托,够辛苦的了。” 尽管玛丽阿姨在努力掩饰,却还是让莎莉捕捉到她小心翼翼的担心。 心头一热,鼻子也跟着一酸,莎莉急忙转身说: “那我去休息了。” 到现在还让人担心……太没用了。 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莎莉却辗转难眠。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母亲…… 随着身影愈发清晰,过去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温柔的母亲,那段不愿回忆的时光,仿佛水底沉积的淤泥,一个石子投下便翻起波浪,漫起混浊浸透心底。 她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带着她改嫁。 那个男人在她们最困难时接纳她们,却不愿给母亲幸福。直到现在莎莉仍然能够回忆起那副斤斤计较的嘴脸,吝啬到连一片面包都要计算得清清楚楚,吃穿用度都被一一记录。 如果哪天他的心情不好,那么母女俩就要听上至少一个小时的唠叨,埋怨她们的吃喝是多么奢侈而浪费,实际上母亲和她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莎莉厌恶透了这样时时看人脸色的生活,却又无能为力。 后来,经年累月地替人缝纫的母亲开始生病,而那个男人只不过象征性地请了一次医生后就再也没有管过母亲,更别说用药了。 守着一天天憔悴的母亲,莎莉也曾尝试着努力赚钱,但没有地方会用一个九岁的瘦弱女孩。 再后来,连抬手都无力的母亲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别为恨他伤害自己。莎莉,你以后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 那天莎莉哭了很久很久,母亲被人抬走后她一遍遍地抚摸母亲用过的床和木凳,眼前一片朦胧。她什么也没留下。 那个男人第二天把她叫到面前,让她跟着玛丽阿姨走。 “你母亲已经死了,我没有义务再供着你。” 玛丽阿姨闻言厌恶地瞟他一眼,弯下腰对莎莉说: “莎莉,我是你母亲的朋友。你以后就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莎莉看着玛丽阿姨温柔的笑脸,木然点头。 …… 又到了啊,母亲去世的日子。陷入回忆的感觉不好受,莎莉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归现实。 真是个老套的故事。 ☆、发现 晨曦笼罩着宁静肃穆的沙弗教堂,此时天幕尚未完全揭开,黑暗中滋长的阴影也还未褪净。 莎莉准点来到沙弗教堂前,却仍没有看见希尔的影子。 “怎么总是迟到……” 正腹诽着,一辆马车出现在莎莉的视线里。 这是一辆低调且奢华的马车,马夫坐在坠着流苏的马鞍上朝她招手。 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莎莉疑惑地靠近马车。 “莎莉小姐,希尔少爷请您上车。” ??? 没搞清状况的莎莉踌躇了一会儿,见马夫毕恭毕敬仿佛她不上车就不走的样子,还是乖乖坐了上去。 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马车,莎莉摸着手感极佳的绸缎感叹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然后想着这些东西的价值不禁小心翼翼得手也不敢乱放。 七拐八绕了一个小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莎莉不自然地被马夫扶下车,开始打量眼前这栋房子。 这房子看起来像是某个有钱人建在乡下度假的屋子,一共三层,房屋前有一块花圃,当中的玫瑰火热地绽放着美丽。 大门前有一位衣着鲜亮的仆人,像是专门等候般迎着她走来,弯腰做出邀请的手势: “少爷在里面等您。” 进门时莎莉还有点愣,这展开实在让她反应不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皮椅上的希尔,他站起来向她微笑致意: “早上好。” 希尔今天没有披法师袍,裁剪合身的外衣使他挺拔的身形更加突出,立领让他平添几分潇洒;略长的金发与往常一样用发带束起,但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暗色调的搭配给人以成熟庄重的感觉。 总之,这一身装扮就是彻头彻尾的英俊贵公子。 莎莉一时无法移开目光, “你……” 希尔走近莎莉,莞尔道: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惊讶。” 好吧,就算之前有所猜测,但肯定比不上亲眼见到嘛。因为现在的希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魅力啊。 莎莉赶在脸红之前移开目光,盯着希尔的袖口说: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是安格斯侯爵的儿子。” 知道你不一般,没想到这么不一般。 不出意料地接收到莎莉震惊的眼神,希尔继续说: “我和维亚拉伯爵今天会就封地的事进行商谈。” 莎莉已经看到了一旁摆着的变形魔药(能让人的样貌在短期内发生改变)哦了一声。 “那我呢?你的女仆吗?” “不,你是我的表妹。”希尔摆出宽容的微笑, “当然,如果你更能接受女仆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 “那还是当你表妹吧。”莎莉瞪他一眼,然后眨眨眼睛笑了笑。 去伯爵城堡的路上,希尔和她解释目前的状况:今天他将以安格斯侯爵公子的身份和伯爵商谈一块二十年前的封地,而莎莉则是仰慕伯爵的贵族小姐。他们从安格斯侯爵那里来,由于路途遥远,今晚将借住在伯爵城堡。 “然后借机寻找黑魔法的踪迹?” 说实话,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贵族小姐的衣服穿起来这么难受,莎莉绝对不会接受这个设定。而现在她只能尽量换着舒服的姿势苦逼地发问。 “不一定是关于黑魔法,我们还要弄清伯爵说谎的原因。” “那个……让我当你表妹真的没问题吗?我可不懂贵族那套规矩。”莎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没关系,我可以现在教你。到时候应付一下就行了。”希尔十分贴心。 拿出当年魔法考试时背咒文的毅力,希尔也尽量挑比较常用的讲,莎莉总算在马车停下前勉强记住了那些复杂的礼仪规范。 “当个贵族也不容易。”莎莉发自内心地认为。 伯爵亲自等候在大门前,迎接“远道而来”的两人。伯爵向希尔脱帽行礼,希尔握住伯爵的手: “维亚拉伯爵,久闻大名。” “希尔先生。您的来访是我的荣幸。” 接着伯爵看向莎莉: “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表妹。听说我要来拜访您,闹着要我带她来见您一面。”希尔面带微笑,语气有些无奈。 想起自己的设定,莎莉连忙提起裙摆,右脚向后,膝盖弯曲行了一礼。然后扬起开心的笑容,落落大方地说: “是的,伯爵。我叫莎莉。早就听说您的事迹,您果真是仪表堂堂。” 伯爵很会说话地笑道: “莎莉小姐。我只不过是做了人人都会做的事。这阴森森的城堡今天有幸来了这么一位美丽的小姐,看来花园里的花都要为您开放了。” 莎莉欣喜地看向伯爵,又害羞般低下头,双颊发红,笑得比花还灿烂。别说希尔,就连莎莉也佩服自己的演技,好一个思春少女。 此时两人的相貌和声音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不过变形魔药的效果有时间限制,所以五个小时后他们还得再次使用。 两人被迎进会客室,茶水糕点已经摆好。 “伯爵,关于奥丹南部西塞罗的封地,父亲已经考虑清楚了。” “那太好了。尽管我成为伯爵的时间有些晚,但很抱歉,按照律法,那块封地理应属于我。” “我明白。但您也知道,那块土地曾是我母亲的故乡,对父亲和我都有着特殊意义。所以,能否请您将它卖给安格斯家族?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钱。” 莎莉无心听两个贵族的谈话,因为她现在很饿。大早上赶去沙弗教堂,然后又折腾几回到现在,她一点东西都没吃过。 小巧的纸杯蛋糕上用奶油细致地围住,颜色鲜艳的水果看起来十分诱人,莎莉悄悄咽了好几口口水,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 ……突然好担心肚子会响。 大概是莎莉盯着食物的目光太过炽热,希尔忽然转头对莎莉说: “莎莉,你不是最爱吃甜食吗?尝尝这里的蛋糕能否比得上家里甜点师的手艺。” 莎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矜持地拿起一个小蛋糕。 谈话结束后伯爵邀请两人共进午餐,期间莎莉时刻保持规范和优雅的痛苦不必再说。 伯爵热情地挽留两人在城堡里住一晚,希尔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莎莉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应该是给女客准备的,靠着墙壁还专门放了一个梳妆台。莎莉照着镜子抹上魔药,捏捏脸确认没有破绽后才在床上坐下。 “我下辈子也不想当什么贵族了。” 莎莉长叹一声,真的太难做了。不仅衣服难穿,要遵守乱七八糟的礼仪,吃饭还不能吃太饱,否则影响仪容。想到这里她不禁对那些贵族小姐生出一丝敬佩。浮华背后,尽是枷锁啊。 现在她无心休息,索性打开房门准备在城堡里逛一逛。门外站着一个女仆,见她出来便鞠了一躬,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 “ 这里除了我还有哪位小姐吗?” “……没有。”女仆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回答。 “真的没有?”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女仆的反应引起了莎莉的注意。 “真的没有。小姐,您还有别的需要吗?”女仆神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愣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先去忙吧,我要休息了。” 扒着门缝看到女仆离去,莎莉重新打开门。二楼除了她没有别的客人,于是她决定去其他地方看看。 二十分钟后,莎莉后悔了。 这地方实在太大了,可恨的是走廊样式还布置的差不多,转个弯就搞不清楚方向。莎莉知道自己肯定是迷路了,正想停下来喘口气,眼前却突然撞进一抹粉色。 定睛一看,是片蔷薇花瓣。可哪来的蔷薇? 莎莉捡起花瓣朝前看,走廊尽头有一扇门。门前的地毯上还散落着几片花瓣,孤独而凋零。 在里面? 莎莉将花瓣捏在手里,一步步靠近那扇门。莎莉轻轻敲门,无人回应。再去拧门把,僵硬不动,看来上了锁。 盯着门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莎莉叹口气准备离开,手里的花瓣却从指缝滑出。她低下头,看见地毯下露出一点黑色。 这形状……怎么有点像个咒文? 莎莉掀起地毯一角,瞳孔骤然收缩。那的确是个咒文,而且是一个小型魔法阵的一部分。地毯下藏着一个魔法阵,莎莉花了十秒钟接受这件事,然后一寸寸仔细观察起来。 遗憾的是莎莉没有见过这种魔法阵,所以弄不明白它有什么作用。但她默默在手心里描了几遍,将大致轮廓记下,准备回去告诉希尔。 好了,所以……要怎么回到原来的地方? 莎莉觉得自己受到了考验。她努力回忆自己刚才走的是什么路线,顺着楼梯上来,然后往左拐…… “有人吗?” 算了,喊人吧。 ☆、调查 莎莉的大喊吸引了一个正在打扫的女仆,在女仆的带领下回到房间后,她觉得自己应该这辈子都忘不了女仆听到一个小姐在走廊里大喊大叫,而且还告诉她自己在城堡中迷路时那复杂的眼神。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姐。莎莉安慰自己,至少这次迷路迷得还挺值的。 对了,最好赶紧把那个魔法阵画下来才是。幸而桌上就放着纸笔,莎莉凭记忆将魔法阵描摹到纸上。 把纸折起来藏在袖口,她现在得去找希尔。打开门,刚才守在房门口的女仆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警惕。 莎莉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无奈地说: “希尔在哪里?” 离花园还有一段距离,她已经看见了谈天的两个人。希尔似乎说了什么让伯爵高兴的话,伯爵朗声大笑,他们举起酒杯轻轻碰撞。 她没忘记自己需要保持的“优雅”,于是端着姿态,尽量缓慢地而悠然走过去。伯爵看见莎莉,站起身微笑。 “看来二位相谈甚欢。” 莎莉打开镂金折扇,掩面轻笑。 “伯爵与我有很多共同点。更何况伯爵还是个捕猎好手。”希尔对她说话,眼睛却看着伯爵。 “您过誉了。”伯爵谦虚地垂眸,又夸赞道: “真要说的话,您的棋艺高超才是众所周知。” 莎莉听着两人一顿互夸,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于是插话道: “我在房间里待得无聊,想看看伯爵的花园,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蔷薇?” 听到蔷薇的瞬间,伯爵的表情变了变。但随后就热情地笑道: “当然。您跟我来。” 伯爵走在前方带路,莎莉故意放慢了速度,装作与希尔攀谈,将袖口的纸条递给他。希尔不动声色地收起,继续着话题。 他们来到花圃,园丁没想到伯爵忽然造访,急忙行礼。 “约翰,带我的客人们看一看蔷薇。” “是的,伯爵。” 种植蔷薇的地方被特意划分出来,盛开的蔷薇组成一面花墙。不同于玫瑰的热烈动人,蔷薇如童话精灵,又如纯洁少女般粉嫩娇艳,使人心生柔情。 “真美。”莎莉赞叹。 “……露西塔第一次见到蔷薇时,也这么说。” 见两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伯爵解释道: “露西塔是我的女儿。” 果然和他女儿有关。看着伯爵怀念的表情,莎莉又想到那个上锁的房间。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与黑魔法又有什么关系?心中不详的预感慢慢扩大,真相这头野兽……会大得超出想象吗? 接下来由伯爵开头,三人闲谈起来。但真正在闲谈的只有希尔与伯爵。 虽然大部分时间莎莉都在默默欣赏风景,但对贵族家事完全不了解的她好几次差点接不上话,幸好有希尔在一旁挡下或是转移话题。 莎莉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她从未觉得聊天是如此难熬的事,她甚至怀疑伯爵是不是已经看出了破绽。 就在她实在待不下去正准备以身体原因提前离开时,伯爵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说: “跟您聊天真是非常愉快。您看,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哪里,我也是。” “现在到了该处理公事的时间。”伯爵对莎莉和希尔点点头: “请原谅,我先失陪了。二位可以随时享受城堡内的热情招待。” “好的。”希尔用非常理解的口吻说。 “他终于走了。”伯爵走远后莎莉长吁一口气,感觉连呼吸都轻松不少。 希尔忍俊不禁: “辛苦了。” 莎莉给了他一个白眼,鉴于不远处还有仆人,不能太放松,所以只好尽量挺直腰板咬牙切齿地说: “下次不会再帮你做这种事了。” 说完莎莉自己愣住,意思是她还在期待下一次吗? 希尔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心绪变化,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 “好。” 然后希尔抽出那张纸。仅仅瞟了一眼,他就眉头一皱,语气严肃: “你在哪里看到的这个。” 莎莉于是把之前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问: “这个魔法阵的作用是什么?” 希尔这时却已经换了一幅表情,眼里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是禁锢。按你刚才的说法,它应该会禁锢所有企图强行进入房间的人。” 莎莉耸肩: “还好我没尝试破门而入。看来伯爵果然不简单。” “而且,”希尔微眯起眼睛, “这是黑魔法阵。” 莎莉想问他怎么知道是黑魔法阵,但又觉得问了多半也听不到实话,所以换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个房间里肯定有什么秘密。我们得想办法进去。” “嗯。那里应该就是答案。” 晚饭时伯爵依然没有出现,莎莉与希尔沉默地吃完晚餐,然后希尔送她回房间。 “你觉得黑魔法怎么样?” 两人并肩走着,希尔忽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什么怎么样?……邪恶?” “这样啊。” 空气短暂地凝窒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莎莉忽然不敢看希尔的表情,连忙补充道: “不过还要看谁用。魔法本身没有对错,错的是人。” 这种莫名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希尔转头看她,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虽然黑魔法师臭名昭著,但据我所知,历史上真正有罪过的黑魔法师其实就是那几位。况且客观来说,其他魔法师也并不是不犯罪,只是大家更愿意提起黑魔法师而已。不过,黑魔法的力量确实阴损。” 动不动就吸取生命啊诅咒啊什么的。所以大众害怕黑魔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夕阳的余晖在城堡内洒下大片大片的金红。希尔逆着光,金发变得有些暗沉,但是眼眸却熠熠生辉,那令人心醉的蓝色倒映在莎莉眼里,看不出他的想法。 “晚上见。” 听到敲门声时,她的头差点砸在桌子上。 猛然惊醒,揉揉有些酸痛的眼睛,起身打开门。幸好没去床上躺着,否则她现在怕是听不到敲门声了。 希尔一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忽然就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你很困吗?” 这个想法一闪即逝,但已足够让他惊讶。 “还好,我们走吧。”莎莉使劲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那你带路吧。” 莎莉一个激灵,眼神心虚地向下瞟,然后非常尴尬地开口: “呃……其实……我忘了怎么走。” 希尔没有回答。莎莉以为他生气了,急忙抬起头解释: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这个城堡里面实在太绕了……我真的记不住。” 音量越说越小,莎莉来回绞着双手,如果自己是一只鸵鸟,那此时她一定已经埋到土里了。 漫长的十几秒后,莎莉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叹息: “好吧。” 她还想道歉,希尔却已经举着烛台往前走去: “跟着我。” “你又知道在哪了?” 希尔没问她为什么要说“又”,头也不回地嘱咐道: “等一会可能有危险,你要跟紧我。” “哦。” ☆、接近 夜晚的城堡化身黑暗的庞然大物,华丽的外壳失去阳光的涂抹褪尽了颜色,只剩风呼啸着穿行而过。 烛光摇曳,墙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希尔的背影轮廓分明。莎莉几次欲言又止,一时间只听见“嗒嗒”的脚步声。 “……!” 原本走在前方的希尔忽然转身熄灭了火光,然后将她一把拉到旁边的角落里。莎莉本能地想喊出声,但一只手已经覆上她的唇。这样的接触只是短暂的一瞬,希尔放开了她。 “有人。”她听见希尔压低的声音,然后就看着一个巡夜的仆人提着煤油灯从面前走过。 “谢谢。”莎莉低着头,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谢什么?”希尔笑了笑,“走吧,快到了。” 呼……心跳加速。莎莉暗暗捂住胸口。 “我们要怎么进去?”看着蹲在门前研究魔法阵的希尔,她问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除它。” “那怎么办?好像没有别的入口……” “只能破坏掉了。” 莎莉闻言迷惑地看向希尔,“抱歉,我不是怀疑你……这是黑魔法阵哦?” “嗯。你让开。”希尔没有废话,挥手示意她躲着点。 黑色的咒文于手边浮现,一股灰黑色的气流缓缓涌动,越聚越多。咒文似黑蛇般缠绕着气流,希尔一扬手,它们就齐齐向魔法阵扑去。 魔法阵受此攻击,阵内镌刻的咒文顿时散发出刺眼的光。随着气流的持续输入,光芒开始变得忽明忽灭,这时莎莉看见魔法阵中出现了一丝裂痕。几分钟后魔法阵终于承受不住裂痕的扩大而开始分崩离析,最后光芒骤然熄灭,地上只剩一片焦黑。 莎莉还无法回神,希尔已经上前握住门把,伴随着一阵“滋啦”的电流声,门锁被轻易破坏。 “原来你还是雷系啊。”她的思维跟不上嘴,一句话脱口而出。 希尔回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推开门。 “你刚才……”莎莉忍不住想问刚才的事,却被门内的景象噎得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到处是甜美的粉红色,床、窗帘、书架、地板和墙壁……一切布制或丝织品都缀满了蕾丝边和蝴蝶结,花瓶里插着新鲜的蔷薇花,她甚至能闻到蔷薇淡淡的香气。 但令人吃惊的不是这个童话公主般的闺房,而是地上密密麻麻的咒文。这些咒文有规律地覆盖了整个地面,与房内粉嫩的色调结合,一眼望去十分诡异。 希尔亦神色骤变,他仔细查看过所有咒文后,语气凝重地说: “伯爵究竟想干什么……” 莎莉第一次见到希尔如此沉重的表情,不禁也有些心慌: “那是什么?” 希尔告诉她,这是一个巨型魔法阵,门口与门内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种魔法阵我只在古籍上见过一次,是摄人灵魂的邪恶阵法。以这个规模,恐怕城堡内所有人的灵魂都会被其吸收。” 伯爵城堡里的仆人少说有上百名,一旦魔法阵发动,那后果……莎莉脊背发凉。 “可是,伯爵背后的黑魔法师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让他在自己的城堡里布下这样的法阵?” 她想不通,加害城堡内所有人对伯爵有什么好处。而且,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伯爵的女儿,露西塔小姐的闺房。 等等。画像里的少女,伯爵的眼神,成片的蔷薇…… “伯爵这么做会不会和他女儿有关?” 莎莉看着希尔,音调不自觉地拔高: “比如那个黑魔法师骗伯爵说这个魔法阵可以复活他的女儿之类的。” 希尔也看向她: “有可能。并且门口的魔法阵已经被破坏,想必那个神秘人很快就会察觉,到时他一定会与伯爵见面,我们先静观其变吧。”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瞪大眼睛: “要发动这样的魔法阵,应该损耗不小。魔兽森林的魔兽变成那副样子,恐怕也是他做的好事。” 希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镇静,嘴角勾起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这么大手笔,我越来越很期待你的真面目了。” 接下来的一晚莎莉不知道希尔那边怎么样,反正她是彻夜难眠,第二天早晨不得不顶着个熊猫眼起床。幸好变形魔药能把这些遮掩掉。 “二位早。昨夜是否好梦?” “是的,伯爵。有您的热情款待,我们怎能不做美梦。”希尔一边用小刀切下一块牛排,一边愉快地说。 “这是我的荣幸。”伯爵回以微笑。 接下来各怀心事的三人这顿早餐吃得异常沉默,气氛甚至可以说得上压抑。 莎莉有点受不了这种氛围,但她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一声不响地喝着牛奶。 这时一个仆人走进来,附在伯爵耳旁说了什么。只见伯爵脸色微变,起身说: “抱歉二位,我现在有些急事要处理。” 看着伯爵匆匆离去,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希尔故作无趣地放下刀叉,对莎莉说: “伯爵总是这么行色匆匆。莎莉,我们也不能如此悠闲地用餐,有没有兴趣参观伯爵的城堡?” 莎莉忍着笑点头,真亏他说得出来,原来参观就不悠闲了啊。 希尔又对仆人表示不希望有人跟随,然后两人一起离开了餐厅。 “我们去哪儿?” “去找伯爵。” 莎莉恍然: “你在他身上下了追踪咒?” 希尔笑得晃眼: “我们得快点儿,伯爵往城堡北面走了。” 北面一处高塔下,隐隐传出对话声。 “魔法阵被破坏了。”一个男人低声说道,他全身都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帽檐下一双绿色瞳孔冷得可怕。 伯爵显然十分震惊:“怎么可能?我平时都禁止仆人靠近。” “魔法阵不是想破就能破的,尤其是那些愚蠢的仆人。” 披着斗篷的男人向前一步,逼视伯爵: “这个时候还出差错,你想反悔?” “不,我也不明白魔法阵怎么会……” “哼,”男人冷哼一声,“我不管是谁,计划必须进行。”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骤然凛冽: “你被人下了追踪咒。” 伯爵大惊:“什么?” 男人的语气冷得能把人冻住: “我们恐怕已经暴露了,这里不能再待下去。”说完男人扔出一个传送卷轴,光芒过后消失在原地。 “没想到他居然有传送卷轴。” 莎莉靠着不远处的一面墙朝那边看,“传送卷轴这种稀有的东西,看来他也不普通。” 此时希尔却沉默地低下头。 传送时卷起的气流掀开了男人的兜帽,而那双阴冷的绿色瞳孔希尔再熟悉不过: “原来如此……副会长。” ☆、揭开 “我们现在就走吗?”莎莉坐上马车时靠近希尔悄声说。 “伯爵或许已经起疑,而且……这件事有必要上报公会。” 莎莉点头,“那我需要做什么?” 希尔看着她,表情平静:“你只需要跟着我。” 在公会大门外等待希尔时,莎莉还想着刚才的事。那个黑魔法师逃走的时候,希尔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对劲。难道他认识那个黑魔法师?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 希尔破除黑魔法阵的一幕犹在眼前,莎莉不禁叹了口气。就这么让她知道了,真的好吗。 “这件事牵扯重大,你能为你的话负责吗?” 坐在桌前的男人眉头紧皱,几天前希尔请求将此次的调查委托于他,考虑到他的能力自己没有多加犹豫就答应了,没想到他行色匆匆直接请求与自己会面居然是给出这样一个结果。 维亚拉伯爵与黑魔法师秘密勾结,一旦证实伯爵的爵位恐怕会被立刻剥夺,也许连财产都无法保住,但如果是假的…… 站得宛如公议桌旁柱子般的希尔将会长的顾虑尽收眼底,他正视面前的男人再次开口,语气没有一丝动摇: “是的,会长。我以柏妮丝女□□义起誓刚才的话没有半点虚假。并且,我可以提供证据。” “证据?”会长紧锁的眉头向上扬起,瞳孔因为惊诧而微微瞪大。 希尔从法式袍内侧口袋中拿出一张纸: “这是我的搭档在伯爵城堡内发现的黑魔法阵。” 会长接过纸条细看: “这的确是黑魔法阵。但你要明白……” “仅凭一张纸不足以证明什么。”希尔接话道, “所以我认为您还应该看看这个。” 会长看着眼前的残卷,表情由惊讶转为凝重,这只是一页用来记录魔法咒文的残破羊皮纸,但上面镌写的却是名为“吸血”的黑魔法咒。最为关键的是,从这张纸上,能够明确地感知到黑魔法的气息。 “立刻召集公会内所有待命的魔法师。”沉默片刻,会长命令道。 “是。但我请求先行前往城堡,以防黑魔法在讨伐到来前逃脱。” 男人疲劳般按住眉头,没有看希尔: “去吧。” 莎莉一见希尔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后就急忙迎上去: “怎么样?” 希尔对她笑了笑: “恐怕我们马上要再次拜访伯爵的城堡了。” 想起被大裙子支配的恐惧,莎莉不由自主地一哆嗦,眼神沾上一丝警惕: “以什么身份?” “以魔法师的身份。” 希尔向前望去,仿佛已经望见伯爵城堡的尖塔: “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你也太心急了。” 花瓶里的蔷薇已经开始凋零,娇嫩的花瓣渐渐失去水分,有一片支撑不住飘落在地,与费劲才挤进来的一缕阳光遥遥相望。黑袍的法师低着头,兜帽将他瘦削的脸完全遮住,他的脚边写满咒文,规律地组成一个巨大而繁杂的法阵。 “法师,仪式什么时候可以启动?” 黑袍法师猛然回头,看向来回踱步的伯爵。那瞬间的视线让伯爵脚步一顿。虽然是和露西塔一样的绿色双眼,但这绿色与一切美好词汇无缘,那是仿佛毒蛇吐信的阴冷,伯爵毫不怀疑这阴冷会将他吞噬。所幸这视线仅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魔法师再次低头注视脚下的法阵: “不必心急,伯爵大人,仪式马上就会开始。” 伯爵见状只好沉默下来,等待浑浊与死亡笼罩城堡。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即将出现的亡魂中也有自己的身影。 片刻后,黑袍法师终于开始低声吟唱。巨大的法阵开始慢慢焕发黑色光芒,很快肉眼已经无法直视。随着法阵的发动,伯爵渐渐感到身体无力,双腿发软,似乎有双手拉着使他动弹不得,心脏一阵阵刺痛,脑中嗡嗡直响。 “你……!” 黑袍法师站在法阵中央纹丝未动,只给痛苦的伯爵一个轻蔑而怜悯的眼神: “您应该更谨慎些的。要知道,一个黑魔法师的话可不能轻信。” 伯爵无法回应,带着已然来不及的不甘与愤怒倒下了。此时黑光裹挟这令人窒息的恐惧延伸向整个城堡。 “希尔,我们还来得及吗?” 莎莉看着不远处的城堡不安地转向希尔。 现在虽然是白天,但城堡却像笼罩着一层隐隐约约的黑雾,她立刻意识到法阵很可能已经发动。 “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到了。” 话语安抚着,希尔的表情却并不轻松。 还是晚了吗? 两人赶到城堡大门前,莎莉一眼就看见了倒在门口的守卫。面目扭曲,瞳孔灰白,很明显…… “已经死了。” 这次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一言不发向城堡内奔去。 黑袍法师双臂张开,接连不断的灵魂让法阵吸取的力量愈加巨大,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体内魔法流窜带来的膨胀感。短短几分钟内他的魔力增长速度远超从前。而他也早已感知到了闯入城堡的两位“客人”。 “哼,区区两人居然就敢闯进来,就这么看不起我吗……还是说,会长已经糊涂到这种地步了?” “住手!” 莎莉中气十足地大吼道。然而喊完她就后悔了,装什么X呢,对面明显看起来就强很多啊!但俗话说装出去的X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此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瞪着眼前的黑袍人。 希尔则是开门见山: “如你所愿,公会很快会前来讨伐,副会长。” ?! 莎莉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可思议,她看看黑袍人又看看希尔,表示信息量太大让我缓缓。但希尔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黑袍人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视线锋利得像要把人刺穿。 “你知道?” 他旋即又满不在乎道: “算了,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今天你的灵魂都要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 莎莉这才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太冲动了,不该就这么闯进来的…… 而希尔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握了一面镜子,他轻轻扶住莎莉,眼中不见半点慌乱。 反倒是黑袍法师被他手里的镜子惊得双目圆瞪: “乌苏拉之镜?你怎么会……!你和杰斯特里是什么关系!” 希尔并不打算回答他,低吟几句,古朴的镜子中倒映的不再是前方的影像,而是迅速倾斜、扭曲,最终撕扯翻转成一个黑色漩涡。与此同时法阵散发的黑光居然有如黑蛇般分割成丝丝缕缕,无一例外地被吸入镜中,希尔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不!” 费尽心力布下的一切……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 黑袍法师眼见脚下的法阵一点点破碎,咒文的颜色越来越淡,嘶吼着向希尔发动攻击,但乌苏拉之镜的力量超出了他的想象,攻击还没接近希尔就已经被吸收,法阵仍然在不断破碎、消逝。 最终法阵还是敌不过乌苏拉之镜摧枯拉朽般的吸力,连最后一个字也在黑袍法师的绝望中消散了。 希尔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苍白,额角沁出汗水,却依然站得笔直。法阵消散后莎莉那种重石压心的感觉也消失了,她连忙扶住希尔肩膀: “没事吧?” 希尔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我没事。公会的人差不多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莎莉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会长的身影率先出现在视线里。 “韦尔斯!” 现在会长看到的景象是他的副会长韦尔斯瘫倒在地,双眼是绝望的空洞。而希尔站在前方,面色惨白。四周凌乱不堪,房内所有摆设都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一看这场景,即使没有亲眼看见,也能大致猜到两人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这是怎么回事?” ☆、过去 莎莉紧张地思考着如何编出一个既能解释眼前状况又能不让希尔被怀疑的理由。 谁都没开口。 韦尔斯无力地看着静静躺在眼前的蔷薇。那蔷薇残破不堪,恍惚间他好像又见到许多年前那个夜晚。 二十年前。 “呯!” 桌上的玻璃瓶被狠狠地甩到地上,破碎了一地的残渣沉默地应对韦尔斯喷涌而出的怒火。 “为什么?!杰斯里特,你以为自己是教会的神父?你不过是一个黑魔法师,一只泥潭里的乌鸦!” 杰斯特里无奈地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友人,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韦尔斯,因为此时他的口袋里就装着那本让情形演变到这一地步的“罪魁祸首”——禁书阿伊达。阿伊达传闻是由两百年前横行帝国的黑魔法师契布曼编撰,书里记载了上百种威力强大、恐怖摄人的黑魔法。同时它的存在也是个秘密,连黑魔法师中知晓它的人也不多。 所以,当初杰斯特里无意中发现这本书时,就对今天的局面有所预料。韦尔斯是自己求学时的好友,同为黑魔法师的身份使两人惺惺相惜。只不过韦尔斯一直立志成为伟大的黑魔法师,而自己仅仅因为黑魔法天赋高才走上这条路,也许这一天从更早开始就已经注定。 韦尔斯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为黑魔法师的好友从不肯使用魔法伤人,不像其他黑魔法师一样拘捕亡魂实验,甚至致力于研究魔药治疗。可是即便如此,杰斯特里却仍然比他强。 明明什么都不做,明明自己比他努力千万倍! 可恶! 杰斯特里毫无防备的笑脸仿佛成了尖刀,一次次扎向自己不堪一击的自尊。 他根本不配当黑魔法师! 这样的声音不断涌现,又不断被他压下,直到那一天,他知道了杰斯特里竟然拥有那本阿伊达之书。他怀着释然而又愤怒的心情去找杰斯特里。 “阿伊达之书?!哈哈哈,你可真有手段,给我瞧瞧……” “不行。” 面前的友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一瞬间所有情绪像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他怒不可遏,砸碎了桌上的玻璃瓶。 “对不起,韦尔斯,这个我绝不能交给你。” 杰斯特里不得不用严肃的表情与韦尔斯说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你……” 韦尔斯几乎要咬碎后槽牙,但他却无可奈何。因为一旦动手,他绝不是杰斯特里的对手。 两人对峙片刻,韦尔斯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看着吧,杰斯特里,阿伊达最终一定是我的。” -------------------------------------------------------- “杰斯特里,我还没问你呢,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伯爵爽朗地拍了拍杰斯特里的肩膀,笑着问道。 “实在抱歉,我也是临时决定,所以来和您和露西塔小姐道别。另外……我想让您帮忙保管一样东西。” “一本书?”伯爵看着递过来的书,黑色封面上没有字,只在正中央用血红的颜色画了一个符号。 “是的。因为旅途中不便携带,所以想暂时寄存在这里。” “这倒是小事一桩,但是杰斯特里,可否告诉我你究竟要去哪里?” 杰斯特里只是微笑着摇头,用斗篷遮住火红的头发,起身告辞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但是他没有想到伯爵的女儿会意外身亡,更想不到伯爵会因为这个被韦尔斯利用。”莎莉若有所思道。 “没错。” 莎莉现在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皱眉盯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希尔。这个家伙还真是淡定啊。 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根本不能消除她的疑惑啊!反而更好奇了好吗! 比如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比如你和杰斯特里到底是什么关系,比如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那件只差捅破窗户纸的事。 想问又不敢问,莎莉只能盯着他看。嗯,精致到让女生都羡慕的五官,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反而多了一丝病态美…… 这时对面的人忽然睁开眼睛。 “!” 不知不觉陷入花痴的莎莉赶紧低头,假装盯着自己的皮靴看。 “对了,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个。”莎莉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一本看起来十分精美的书。 希尔接过,翻开封面,第一页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露西塔记”。 “这个是伯爵女儿的日记。”莎莉的表情有些怪异。 五月一日 今天父亲又亲自为我祈祷,他祈求神明让我的心灵得以净化。父亲告诉我心灵污浊的人会被打入地狱。 五月八日 父亲今天打了我,因为我请求他让我到城堡外面看看。可是我只想亲手摘一朵外面的玫瑰,它们与蔷薇不同。神啊,如果你能听见我的祷告,请让父亲原谅我。 五月二十日 我看了一本不被父亲允许的书。我发誓我不是有意违抗父亲的禁令,但它掉在那里,而我只是想要捡起来而已。但是神啊,我已不知该不该向您祷告,一只迷途的羔羊心中的疑虑是如此微不足道,书中的内容使我震颤,竟让我对父亲产生了质疑,现在我这罪人该如何安身?请原谅我。 六月十四日 今天的净身礼我让父亲生气了。父亲解除我的外裙时我避开了,全因为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即使是现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还不明白的感觉。那一刻我心底似乎有人在告诉我拒绝,拒绝父亲为我举行净身礼。但我害怕的是那声音似乎是我自己,若不遵从便即刻让我感到万分难受。 七月二日 神啊,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向您祷告,因为我也许不久就会死去。这几天来我一直处于极度的焦虑中,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要从这里跳下去。我分不清根源在父亲还是自己,父亲一直以来的教导好像不能使我得到解救,我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一刻质疑父亲,一刻质疑自己。我宁愿将灵魂出卖给魔鬼,也不愿日夜忍受煎熬。如果您还记得您可怜的教徒,请垂下您的双手拯救我。 …… 后面是一些杂乱无章的句子,字迹愈发凌乱,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仿佛能透过书本窥见少女痛苦挣扎的内心。 “伯爵是个变态。” 希尔看完后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 “没错。”莎莉深表赞同, “难怪伯爵即使牺牲所有人也要让露西塔复活……”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只剩马车的轱辘声响得欢快。 莎莉又开始走神,刚才的问题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于是她忍不住去看希尔,一抬头就撞上那双好看的蓝眼眸。 “想问什么就问吧。”希尔看着慌乱低头的她眼角忍不住染上笑意。 莎莉闻言抬头,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想问的太多一下子反而说不出口啊。 “我是雷魔法师。”希尔停顿了一下, “同时也是黑魔法师。” “嗯,嗯……”听他亲口承认果然还是会莫名紧张。 “杰斯特里,大概算我的老师。”不负责任的老师。 希尔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那个红发的魔法师,离去之前只留下一句话: “记住,一定不能让阿伊达落入他手里。” 不过,自己现在也算完成了杰斯特里的交待。毕竟阿伊达之书落入公会手里也等同于没有让韦尔斯拿到嘛。 “杰斯特里临走前特别嘱咐我不让禁书落入韦尔斯手里。”希尔继续解释道。 “哦。” 想了想,莎莉还是打算问出这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在魔兽森林的时候,你为什么让我和你一起调查?还让我知道你是……” 莎莉突然觉得自己能体会当年那个向他告白的男生的心情了。想起那个羞涩的男孩不好意思地对她表白心意的场景……然后被她十分官方地用“我还要学习新法咒”这种理由拒绝了。 自己在紧张什么? “因为你可以成为一个黑魔法师的好搭档。” 这个理由?莎莉抬头看向希尔,居然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回答她。而且……什么叫黑魔法师的好搭档啊,说得她好像在助纣为虐似的。 莎莉被他一句话弄得无语,刚想争辩一下,但是看见希尔弯起的笑眼,似乎他整个人都因为这笑容生机勃□□来,不知道怎么自己也忍不住绽开一个微笑。 但她马上就扭头看向马车壁上的花纹,因为她意识到两个人面对面这样微笑实在太傻了。:) 事实上希尔也在思考,为什么如此轻易地邀请她,又让她亲眼目睹了这个他隐瞒已久的秘密?难道只是因为看中了她对黑魔法的了解,又或者是见到自己使用黑魔法时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的表情? 他现在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拨开藤蔓,看清这份感情。 马车减慢速度后缓缓停下,希尔下车后向随后准备下车的莎莉伸出手。 这只是正常礼节,莎莉告诉自己。 “那么,再见了。” 莎莉笑着和希尔道别,然后朝家的方向迈步。 “等等。” 此时已是黄昏,希尔逆光站着,阳光让他周身染上一层温柔的橘色,如同他脸上的微笑。 “莎莉·菲尔小姐,我正式邀请您加入沃伦塔公会,您意下如何?” ☆、神父 清晨的格玛斯特弥漫着一层薄雾,朦胧曼妙仿佛少女肩上的轻纱。在这样的早晨人们往往乐意悠闲一些,整个城镇显得宁静而祥和。 但这宁静注定要被打破。 通往坎布纳的乡间小路上,一辆简陋的马车在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走。赶车人是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满脸胡茬,下巴处还有一道刺眼的疤痕。他一边驱赶马匹一边留意着车内的情况。 奇怪,怎么听不见那女人的哭声了。 男人将马车停下,从马背上跃下掀开帘子往车内看。 “!!!” 男人惊慌失措地放下帘子,抱头蹲下,嘴里忍不住骂道: “*的!这女人!让我怎么交代!” 车内少女侧躺着一动不动,嘴角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个脸颊,美丽的面容像枯败的花朵般毫无生气。 “玛丽阿姨,面包就放在这里吗?” “啊,是的,谢谢。” 莎莉把面包放在架子上,拍拍手上的面粉转身笑着说: “不用谢。是不是到开店的时间了?” 玛丽阿姨看了看表: “是的。莎莉帮我把门打开吧。” 莎莉用钥匙打开锁,刚把门推开就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 “早上好啊,莎莉。”来人笑眯眯地说。 “佩丽塔?”莎莉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平时不都睡到中午......” “哎呀,今天不一样!走,带你去个地方。”佩丽塔说着就拉上莎莉的手。 佩丽塔一如既往穿得休闲轻便,亚麻色长发束在脑后,极具活力的棕色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见莎莉不走,干脆整个身体贴到她手臂上: “快点儿,今天有重大发现。” “哎,我还没挂上牌子呢.....”莎莉无奈,只能任由她拽着自己走,回头对玛丽阿姨说: “玛丽阿姨,我和佩丽塔出去一趟。” 走到街上佩丽塔才对莎莉说出她的“重大发现”: “你知道吗,昨晚沙弗教堂新来了一个既年轻又英俊的神父!” “......” 莎莉尽管无语却还不忘吐槽: “人家昨晚才到,你怎么知道他英俊不英俊,而且那是神父啊,神职人员终身不娶你又不是不知道。” 佩丽塔狡黠一笑,顺便还在莎莉额头上敲了一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况且这地方哪个帅哥我不知道。走,咱们去接受主的洗礼吧。” 于是两人直接到了沙弗教堂,由于还太早,教堂里的人并不多。 “在那儿。” 莎莉顺着佩丽塔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宣讲台上站着一位年轻的神父。 此时的教堂比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都要肃穆,他静立着,仿佛与这肃穆融为一体。薄雾轻抚他的脸,鼻梁高挺,五官深邃,与希尔的精致相比更加成熟,气质也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 ......话说自己为什么要拿希尔来比。 不过确实是个英俊的神父。 “是吧是吧?我们去搭个讪。”佩丽塔早已虎视眈眈,拉着莎莉朝神父那边走。 “等等......”大不敬啊! “您是新来的神父吗?从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佩丽塔一到他面前立刻收起了那副表情,礼貌而好奇地询问。 这大概就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吧。 “是的,我昨晚才来到奥丹。”神父平静地答道。 “那么神父,我有罪行要向您忏悔。” “说吧,孩子。主与你同在。”神父看了一眼莎莉,佩丽塔意会,立刻回答: “没关系,神父。她是我最信赖的朋友。” 神父点头:“那么,开始你的忏悔吧。” 莎莉全程保持沉默,静静看着佩丽塔瞎扯。 “我爱上了一位不该爱的人。我明知我们两人不可能在一起,但我仍然无法割舍。神父,请为我指明方向。” 神父的神情忽然出现了变化,虽然细微,但还是让莎莉捕捉到了。那是痛苦而纠结的眼神,莎莉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好像陷入某种回忆中,以至于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佩丽塔也注意到神父的变化,故意说道: “神父?您怎么了?” “我没事。您的忏悔主已经听到,主会给予每一个虔诚的教徒宽恕。”神父恢复了平静。 “那么我是否能够知晓您的姓名?” 年轻的神父伫立台前,声音沉稳: “乔亚森。” 离开教堂后,佩丽塔一脸吃瘪的模样说: “你看到他刚才那反应没有?肯定是有心上人了。” “乔亚森神父刚才的表情是很奇怪,但你也不能说人家一定就是有心上人吧。”莎莉有点弄不懂她的想法。 “就算不是心上人,那也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而且我还敢肯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让乔亚森不得不离开她。”佩丽塔的语气听起来经验丰富。 “反正和我也没关系。”莎莉摇头,她对别人的感情生活可没兴趣。 “倒是你,别做多余的事。” 佩丽塔答应道: “放心,我不喜欢自讨没趣。男人啊,果然还是只能看看。”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莎莉抱歉地笑笑: “突然想起我好像还有委托没完成,先走啦。” 看着佩丽塔走远,莎莉叹气: “还是老样子。” 对了,好像自此上次分开后就没再见过希尔了。肯定在哪里忙着吧。 那次希尔邀请她加入沃伦塔公会,但被她拒绝了。像沃伦塔公会这样的顶级公会接的大都是完成难度较高的委托,莎莉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接一些简单的委托也挺好的。 现在口袋里还有一些上次提炼剩下的次等魔晶,自己留着没用处,扔掉也可惜,于是莎莉打算去魔晶店换点零钱。 转过这个街角就是卡伯基的魔晶店了,莎莉和他还算熟悉,所以到这里来交换。 店里有人背对着她在和卡伯基交谈。 “……希尔?”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怎么会在卡伯基店里?而且卡伯基的表情看起来还很慌张。很快卡伯基似乎是妥协一般对希尔说了什么。 莎莉站在离店门口不远处考虑要不要进去,这时希尔忽然转身和卡伯基同时向店外走来。她急忙闪身躲在一堆木桶后面,看着希尔拍了拍卡伯基的肩膀之后离开了。卡伯基则叹着气回到店里。 他们在说什么? 莎莉装作刚到的样子走进店内,把次等魔晶拿出来放在柜台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刚才离开的人是谁啊?好像是个有钱人。” “他可是沃伦塔公会的人。” “沃伦塔公会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莎莉好奇地问。 “他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居然知道我的事。”卡伯基咬牙切齿, “不过他只是来打听那个新来的神父,这种事情我哪知道多少。” 卡伯基曾有一段时间倒卖过劣质魔晶,希尔难道以此威胁他说出关于乔亚森神父的情报?也是,毕竟这个城市里的各种消息就没有卡伯基不知道的。 但希尔又为什么想要调查乔亚森神父? ☆、马夫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威胁我,我也只知道那个神父从坎布纳来......”说着卡伯基压低声音,小眼睛眯成一道缝: “据说是犯了什么错才被派到这儿来的。” “原来是这样。”莎莉笑着应和,这不是胡扯嘛。奥丹虽然比不上皇城,但也绝对比坎布纳那种边陲小城好太多了,被调派到这里说是升职才对吧。 神秘的神父啊......感觉像是什么小说家会感兴趣的东西。与此同时莎莉也开始感觉到自己逐渐膨胀的好奇心,她摇摇头想要把好奇的火苗掐灭,不关你的事,莎莉对自己说。 “莎莉,给。”佩丽塔伸手从调酒师那里接过一杯血红的“缪斯”,又递给身旁的莎莉。 “这酒......”莎莉看着杯中鲜红的液体犹豫道。 “偶尔喝一次有什么不可以嘛!放心,就喝这一杯。”佩丽塔一边举着空掉的酒杯一边对调酒师大声说: “再来一杯兰玛卡!” 莎莉拿起酒杯,一个性感的女精灵搂着一个男人嬉笑着从莎莉背后走过;角落里四个矮人正在玩斯契骨牌,其中一个因为输掉而恼怒地掀翻了桌子;对面两个魔法师窃窃私语着,讨论今天酬金的分成。 佩丽塔和旁边一个混血矮人聊得火热,而莎莉对身边妇女尖细的嗓门充耳不闻,她握着酒杯想得出神。 希尔究竟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呢......难道这就是他委托的一部分? “喂,发什么呆啊?”佩丽塔转头看见莎莉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前面有情况哦。” 莎莉才注意到大家忽然都盯着门口处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可以看出希尔穿了一身常服,打扮并没有引人注意,但是他出众的外貌与气质让人无法忽略,更别说出现在酒馆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了。 所以他们有心灵感应还是怎么?每次在想他都能出现? 莎莉下意识想逃避,站起身说: “佩丽塔,我......” “莎莉。”熟悉的声音响起,莎莉不得已抬头,希尔脸上的微笑和他的金发看起来一如既往地耀眼。 佩丽塔不可思议地扯住莎莉: “你什么时候认识那种帅哥?” “......”来不及了。 希尔朝她们走来,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十分自然地坐在莎莉身边,向两眼放光的佩丽塔打招呼: “你好,我是希尔。” “佩丽塔。”希尔点头,与她握了握手。 佩丽塔脸上挂着谜之微笑,八卦的语气让莎莉忍不住想锤她: “我能知道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们是......” “是做委托的时候偶然认识的。”莎莉打断希尔的话,特意强调了“偶然”两个字。 被打断的希尔只是笑着点头,算是默认莎莉的话。 “所以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见佩丽塔还想再问,莎莉连忙抢先开口。 “关于乔亚森神父,”希尔微笑的幅度减小了一些: “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所了解?” 莎莉与佩丽塔对视一眼,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神父痛苦而纠结的眼神。 “啊......这个我们只知道他是新来的神父啦,”佩丽塔说着看向莎莉,莎莉微微点头。 “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希尔加重语气,神情诚恳: “请告诉我。” “也许你会认为我的话毫无根据。但是我敢肯定,乔亚森神父心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女人。”佩丽塔也严肃起来。 希尔却没有表示惊讶,而是像早已了然于胸一般轻轻摇头: “如果您要说的是这个,我想我知道她是谁。” 这句话立刻勾起了莎莉与佩丽塔的兴趣。希尔继续说: “据我所知,乔亚森神父在坎布纳任职时曾和一位名叫尤娜的修女暗中勾结,企图窃取教会的钱款。被发现后按理该终身免除职务并联系法庭,但主教宽宏大量,仅仅命他祈求主的原谅,之后便将他和尤娜分别调往不同的城市。” “那尤娜现在在哪?”莎莉问道。 “尤娜死了。” 此话一出三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佩丽塔随后追问: “怎么死的?” “自杀。在去往新城镇的路上,车夫发现的。据说是忍受不住愧疚的煎熬。” “这件事绝对不简单。”莎莉几乎是脱口而出。 “当然。”希尔摊手, “如果有这么简单,我想当地的警官们也不会把这件事推到公会身上。并且他们说谎的成分就像这里的酒水一样多。” “主教真的有这么宽宏大量吗?为什么不将神父派到更偏远的地方?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合理了。”莎莉干脆直接把内心想法全部说出来了。 “是的。”希尔赞同地对莎莉微笑。 佩丽塔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忽然咳嗽两声站起来说道: “咳咳,我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你们聊吧,我有事先告辞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莎莉不解地抬头看她。 佩丽塔却投给莎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就是“眼光不错,我不打扰你俩了,先走一步。” “……”莎莉简直想把她的脑袋按在桌上摩擦,看看她的脑回路究竟有多神奇。 于是只剩下莎莉和希尔四目相对,她赶紧把视线转移到酒杯上。 “如果这次我邀请你,你会不会拒绝呢?” 嗯? 莎莉慢慢抬起头,希尔满含笑意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仿佛灌进星河的眼睛让她分不清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忽然就有些恼怒,这算什么?反正和她没关系,何必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上次已经拒绝过了,这次也...... “不会。” 啊啊啊啊莎莉你在说什么! 然而尽管内心的小人在疯狂敲自己脑袋,她却还是迎着希尔的目光,坚定而不要脸地说出口了。 说完莎莉愣住,随即开始感到脸颊发烫,果然还是没办法拒绝这张脸吗......意志怎么这么不坚定啊。 希尔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看着莎莉毫不闪躲的眼神,心好像一瞬间被温暖包围,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好。”略一停顿,希尔又道: “谢谢。” 第二天莎莉起得比平时要早,顶着蓬乱的头发,她没来由地一阵兴奋。虽然不想承认,但莎莉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冒险的,只是本着不惹麻烦的原则让她放弃了许多冒险的机会。 昨晚她和希尔商量后一致认为他们应该先去找那个负责接送尤娜的马夫。 “就是这里。” 马厩里的马挤在一起,动动蹄子就会蹭到旁边的马,尾巴时不时甩起驱赶着蚊虫。马厩前一个瘦小的老头正抱着大捆干草扔进栏杆前的食槽里,那些马纷纷低头吃草。 “您好。” 希尔上前礼貌地向他问好,然后摆出一贯的笑容询问道: “请问巴洛先生是否在此工作?” 那老头大概是第一次见人对他这么礼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额头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层层叠叠,被阳光晒得焦黄的皮肤上展示着岁月的痕迹。 “你是谁?”老头用浓重的乡下口音问道。 “希尔·安格斯,隶属沃伦塔公会。” “哦,沃伦塔啊......”老头眯着眼睛看清希尔佩戴的徽章后更加惊讶了,那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 “巴洛是我儿子。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想了解关于修女尤娜死亡的情况。”莎莉在一旁解释道。 老头一听见“尤娜”两个字,眼神立刻变得惊恐: “你们打听那个干什么?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希尔眼带锋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这是沃伦塔公会的要求,请您配合。” 老头踌躇着不肯挪动脚步,最后还是受不了希尔的目光一跺脚骂骂咧咧道: “就告诉他不要做那趟活儿!把麻烦都带进家里来了!” 说完无可奈何地叹气,转身去找他儿子了。 “挺会耍威风的嘛。”看着老头进屋,莎莉揶揄道。 作者有话要说:例行问好 大家天天开心(。-ω-) 如果能顺手点个收藏就好啦 ☆、黑暗 几分钟后,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带着极不情愿的表情出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巴洛从鼻孔里哼气,两条粗黑的眉毛向上挑起,显示着主人的不耐烦。 这家伙,是做打手的吗?莎莉看着他一身的肌肉暗想。 “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尤娜的死亡情景,请您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况。”希尔对他说明来意。 刚才他的父亲想必已将目前的状况告诉他了,但听到“尤娜”时巴洛依然控制不住脸上肌肉的微微抽搐。 “……我负责把她送到帕瓦萨克,但是在路上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那么您是如何发觉她自尽的呢?” “我问她需不需要水,没有听到回答,我就把车停下……。” “巴洛先生,”希尔打断他的话,表情冷得吓人: “我已经了解过,您的马车走的是切诺小道,那条路距离帕瓦萨特可不近。相反,它是通往坎布纳的最佳捷径。” 希尔的态度依旧礼貌,但视线始终牢牢锁定巴洛,声音不大却充满压迫感,几乎是一字一句问道: “可否请您告诉我,舍近求远的理由。” 莎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希尔,咄咄逼人,简直像高高在上的皇帝质问他的臣子。 即便是巴洛这样的大块头也被他展现出的气势震住了,但马上又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那是我第一次去坎布纳,对路不熟悉所以绕远了一点,怎么,这也要管吗?” “可是,您难道不是马夫吗?一个马夫怎么会不熟悉这附近的小路呢?” 巴洛被问得语塞,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挥起拳头大吼道: “我……碰巧对那边的路不熟!你这小鬼再找茬就让你尝尝我的拳头!” 希尔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他转而换了语气,不再咄咄逼人: “冷静,巴洛先生。我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是的,我们不是警官,也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快了结……”莎莉说着拿出一个钱袋,微微一晃让银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您看,能否再将情况如实详细地告诉我们呢?”莎莉笑眯眯地将钱袋递到巴洛眼前。 看到钱袋的瞬间巴洛眼睛发亮,从莎莉拿出来开始就露出动摇的眼神,明显十分动心。 但他仅仅犹豫了几秒钟就推回钱袋,然后摇头说: “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莎莉大失所望,刚才他明明犹豫了,可他居然仍然选择隐瞒。 “那个巴洛,竟然软硬不吃。”莎莉不甘心地踢走脚下一块石子。 “嗯。他背后一定有某个不能违抗的人或势力,这件事果然比我想象的复杂。”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虽然巴洛在说谎,但关于尤娜的死我们似乎只能从他那里了解了。” “不,你忘了,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人。”希尔对她笑道。 “乔亚森神父。”莎莉恍然大悟。 天空飘起了细细的小雨,雨水落在脸上是微凉的潮湿感。 “姐姐,买束花吧。” 莎莉感觉衣服下摆被轻轻扯住,她低下头,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小女孩仰头看她,身上是略显破旧的蓝裙子,垮着的花篮里装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那花上还沾着水珠,应该是小女孩自己洒的,她从花篮里拿出一束雏菊: “这束花和你很配,姐姐。” 莎莉微笑着摸摸女孩的头,刚要开口却又见她对希尔说: “漂亮哥哥,你也买一束吧。” 等一下,为什么希尔是漂亮哥哥,她就只有一句超普通的“姐姐”?长的帅了不起啊? 在莎莉愤愤不平的时候,希尔已经蹲下对小女孩温柔地笑着说: “好,把这个篮子里的花都卖给我们吧。” “漂亮哥哥和姐姐再见!” 莎莉提着花篮回头对小女孩招手道别,然后对希尔说: “都怪你买得那么快,我都还没问她这花跟我哪里配呢,哈哈。” “是很配你。” 莎莉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希尔接了这么一句话,她感觉自己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于是她只能尴尬地答道: “嗯......是吗,谢谢。” 希尔微微一笑向前走去,莎莉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开玩笑啊,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两人进入沙弗教堂时神父还像昨天莎莉见到的那样独自伫立在宣讲台前,闭眼似在冥想。 “乔亚森神父,您还记得我吗?”莎莉率先与神父打了招呼。 乔亚森回答“是的”,又向希尔点头以示礼节。 “实不相瞒,我们对您和尤娜修女的事很感兴趣。”希尔说道,他知道神父已经看见了他的徽章。 乔亚森不出所料立刻变得警惕起来,神情像是要拒人千里之外: “不管你们听到了什么,请明白那些都不是真实的。” “那是否可以劳烦您告诉我们真相呢?流言对您很不利。” “抱歉,真相已被锁链禁锢,我没有资格将它公布。”乔亚森的眼睛写满了难以言说的落寞。 希尔低头轻叹一声: “那么对于尤娜的死......” “你说什么?” 乔亚森显得无比震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竟然不知道尤娜的死讯?希尔与莎莉同时想。 “是的。神父,我很遗憾......” 但乔亚森此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娜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巨大的挫败与心痛淹没了他。神父用手捂住脸,忍不住后退一步。 两个人都没料到神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于是沉默不语,等待神父的情绪恢复稳定。 乔亚森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强忍悲痛向希尔问道: “她是怎么死的。” 停顿了一下,希尔还是回答: “自杀。” 乔亚森没有说话,但能看的出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乔亚森,我知道尤娜是你重要的同伴,我们都不愿看到尤娜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主的身边。”莎莉看着乔亚森慢慢说道。 “所以,请把真相告诉我们,也许我们能够帮助你。” “帮助我?呵。”乔亚森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感谢你的好意,但你们不可能帮到我。”他背过身仿佛逃避般看向前方,眼眸沉得没有光亮。 莎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说不出安慰的话,就像没有溺水的人不明白的窒息感,乔亚森的绝望她也同样无法体会。 “你们不应该来查这件事,”乔亚森忽然开口,喃喃自语: “耶和华对摩西说,你向天伸杖,使埃及地黑暗,这黑暗似乎摸得着。” 作者有话要说:雏菊花语:纯洁的美、天真、幼稚、愉快、幸福、和平、希望,还有“深藏在心底的爱”。 ☆、主教 那是《圣经》里的话。 莎莉默默地想。神父没有回头的意思,接下来也没有再开口。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神父大概不会向他们透露什么,于是没有打扰沉浸在思绪中的乔亚森,而是转身离开了。 “两处碰壁啊。”希尔笑道。 莎莉看着手中的花篮,娇嫩的鲜花散发出淡淡清香。 “尤娜……还有露西塔小姐,就像这些花一样,美丽而短暂。” 希尔轻笑一声, “被神父的情绪感染了吗?” 说完就想去摸摸她的头,手刚抬起来就又被自己吓了一跳。 第二次有这种想法了……不知道是好是坏。 “巴洛和乔亚森,一定有什么力量在让他们保持沉默。希尔,这股力量恐怕不是我们可以撼动的……” 希尔注视皱眉的莎莉,眼底流动着看不透的光: “想放弃吗?” 莎莉却摇头说: “不。即便圣殿中只剩流淌污水的暗河,我也想穿过黑雾摸索真理之石。” 正经不过三秒莎莉就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哈哈哈这话太傻了,不过我确实还不想放弃。”她回望希尔, “我想知道真相。” 希尔脱了法师袍靠在椅背上,顺手拿过一本书翻开,眼睛扫过两页后又放下,他现在没什么心情看书。 他想起莎莉那时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好奇、怜悯与无惧的双眼,她应该不知道,其实她的眼睛很漂亮。 “少爷。” 仆人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希尔打开门,仆人恭敬地低着头说: “肯特主教来访。” 希尔眼神微沉: “我知道了。告诉主教我现在去迎接他。” “安格斯先生。”肯特主教语气毕恭毕敬。 “不必如此紧张,主教大人。”希尔脸上是礼貌的微笑,随后他伸手示意: “请坐。” “冒昧来访,实在抱歉。”主教似乎不想拐弯抹角,客套了一句便说: “其实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希尔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主教大人有什么事需要请求我?我能力有限,恐怕会让您失望。” “不不,”肯特主教连连摆手,“只是一件非常小的事,可以说毫不费力。” “听说您在调查不久前刚死去的尤娜。”肯特满脸笑容继续说: “警官们居然把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交给公会,还让您来处理,实在是抱歉。” “哦?”希尔勾起嘴角: “这无关痛痒的小事居然劳烦主教大人亲自来一趟,也实在抱歉。” 肯特主教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说: “尤娜死亡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为她犯下的罪而死。所以这件事您就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希尔放下茶杯,十指交握: “但我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主教大人。” “我告诉过您了,尤娜的罪只能让主来赦免……” “既然您喜欢遮遮掩掩,那我不介意帮您拿下那块蒙蔽双眼的布。”希尔打断道。 主教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沉下脸用警告的口吻对希尔说道: “安格斯先生,好奇心太过旺盛有时会变成坏事。我想您也不希望教会和安格斯侯爵有不愉快的回忆。” 直接威胁了啊。 呵。希尔心中不屑,表情却丝毫不变,仍然礼貌地笑着说: “主教大人,天色不早了,您也该回去休息了。” 。 肯特主教黑着一张脸,没有向希尔道别就起身离开了。 主教的马车淹没在黑暗中,希尔也一言不发地转身。树影被月光拉长,张牙舞爪活像一个个怪物。 花瓶里换上了干净的水,花朵们安身其中,被莎莉放在窗台前。 她托着脸望向花瓶,尤娜修女……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 窗外有东西! 莎莉迅速起身推开窗户,同时掌心“啪”地闪出火花,随时准备扔出一个大火球。 她向窗外看去,有个矮小的人影瑟缩在窗下火光照不到的角落。 “谁!” 黑影缓缓挪动身体走出阴影,居然是个矮人。 莎莉打量着这个身体笨重的矮人,他看起来没有敌意,反而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来回绞着双手,畏缩着不敢面对莎莉的目光。 “你是来找我的?” 听到这句话他才有所反应,用力地点点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 矮人嚅嗫着说: “你白天去找巴洛了,还去教堂了。” 莎莉疑惑道: “所以呢?”这就是你大晚上躲在我窗外的理由? “所以……所以你一定是在查尤娜的事。” 莎莉眼神一凛: “你认识尤娜?和你有什么关系?” 矮人更加紧张,额头上汗珠密布,却抬起头无比坚定地对莎莉说道: “尤娜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那和你躲在我家窗户下有什么关系?”莎莉语气凶狠地在掌心聚起一个火球。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尤娜的事情。” “嗯……那进来说吧。” 莎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个衣着破烂的矮人,确定他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后,趁着玛丽阿姨在楼上睡熟的机会让他从门口进来了。 接下来矮人用沙哑的声音向她讲述了自己和尤娜的故事。 “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矮人,从前我在坎布纳做打铁匠的帮手,可是后来我不小心把富翁豪利的马蹄铁打坏了,打铁匠就把我赶出来。矮人是不讨人喜欢的,我想找口水喝,没有人愿意给我。” 矮人还有些吐字不清,莎莉不得不认真听着他每一句话。 “我走到了修道院,听说修道院的人都信主,很善良,所以我去修道院找水喝。然后我就遇见了尤娜,她在晾衣服,见到我吓了一跳。”矮人说到尤娜,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她给我喝水,还给我吃东西,她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没有地方睡觉,求她帮我找一个睡觉的地方。她一开始不答应,但是我求她,于是她答应了,她说只能让我睡在没人去的房间,但是我不介意。” 莎莉点头:“所以尤娜收留了你。” “是的。然后我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她有时会跟我说她在修道院的事,有高兴的有不高兴的,我就在旁边听她说话。”说着矮人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那段时光对他来说是珍贵的回忆。 “有一天她非常开心,笑得比平时美丽得多。她告诉我大神父要带她去奥丹,她要成为女先知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奥丹,也不知道什么是女先知……但是她很开心,我也替她开心。” 尤娜要去的是奥丹?莎莉手指轻敲桌面做沉思状,然后问道: “那么你知道乔亚森神父吗?” 矮人听到乔亚森名字的瞬间面部扭曲,看起来愤怒无比,仿佛乔亚森是他最大的仇人: “这个自私卑鄙的小人!他根本不配受到尤娜的崇拜!” 莎莉被这话惊到了,急忙追问: “神父做了什么?他们有没有企图盗窃过钱财?” 谁知矮人反而由愤怒转为惊讶: “你在说什么?尤娜怎么会盗窃!” 莎莉继续追问神父与尤娜的关系,矮人却沉默了,一会后却说起尤娜的身世: “尤娜告诉我,她出生在一个小村庄,她母亲从小教她信奉真主,所以她一直梦想着进入修道院学习,后来她得以实现……她一直很虔诚。” 矮人忽然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可是她的主欺骗她!” ☆、朋友 矮人悲愤地喊完,大滴的泪水从他脸上滑落,他就这么捧着脸哭起来。 “喂......你怎么了?” 莎莉内心是崩溃的,这个矮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她还想听他讲完啊! “呜呜......”矮人不停地哭着,眼泪从指缝穿过滴落在地板上,莎莉给他找了块布擦眼泪,并试图平复他的情绪,但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莎莉冷漠地看着矮人的眼泪越掉越多,他眼睛里是装了条河吗?? “莎莉?是你在哭吗?”门外传来玛丽阿姨的声音。 房间里两个人都是一惊,矮人吓得差点摔下椅子。 “啊......我没有在哭,玛丽阿姨你听错了。” “莎莉,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不能一个人憋着啊。”玛丽阿姨的语气充满深深担忧。 “我没事,玛丽阿姨。”莎莉赶紧打开窗户想让矮人翻出去,但她一急之下忽略了一个事实:矮人笨重的身体难以翻越窗户。 于是她只好在背后帮忙推努力攀上窗户的矮人,慌忙之中还把窗台上的花瓶碰掉了,碎裂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莎莉?你怎么了?没事吧?”门外的玛丽阿姨听见声音开始焦急,敲门说: “莎莉,你真的不要紧吧?” 矮人终于攀上窗户,却由于掌控不了平衡直接摔到了窗外。还好窗外是草地,摔下去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 “真的不要紧。”莎莉一边应着一边赶紧去开门,一开门玛丽阿姨就握住她的双手,非常担心地说: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能出什么事。我只是......”莎莉微微蹙眉,语调染上一丝落寞: “只是想母亲了。” 玛丽阿姨一听果然更加心疼,把莎莉搂进怀里安慰道: “没关系的,莎莉,还有我在。” 微笑看着玛丽阿姨走上楼梯,她才关上门长吁一口气。随后她来到窗边,矮人早已不见踪影。 “唉,又没问清楚。” 也许是冬天快要来临,清晨的风已经带上一丝寒气,吹得莎莉打了个喷嚏。 “啊嚏!” 莎莉揉揉鼻子,往前方望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早上好,希尔。” “早上好。”希尔还是笑得温和,看了看莎莉的穿着道: “你是不是穿得少了些,天气已经变冷了。” 莎莉笑笑,摆手说:“没事,我不怎么怕冷。对了,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她将昨天见到矮人及矮人告诉自己的事跟希尔说了。希尔立刻想到肯特那张拉长的脸: “原本要去奥丹么……看来和他有关。” “和谁有关?”莎莉好奇道。 “肯特主教。”希尔接着把昨晚肯特来访的事也告诉莎莉。 “什么?居然牵扯到主教,难怪他们都不愿意说实话。不过这样一来找出真相不就更难了吗……等等,主教拜访?” 莎莉担心地看向希尔: “他是不是威胁你不准继续查下去了。” 希尔满不在乎地一笑,语气如常: “别担心,他做不了什么。” 莎莉道: “修道院是重要的线索,我想我们有必要去看看。运气好的话也许在那里能找到答案。” “嗯。”希尔点头表示赞同: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马车跑了半天才到坎布纳,两个人到蒙奈德修道院时已经是黄昏。这座修道院规模不大却很古老,黄昏的金色铺满了长满裂痕的白墙。 从修道院大门向里看处空无一人,只有落叶被微风带起飘动。莎莉正考虑该怎么进去比较好,这时一个老修女刚好经过,莎莉连忙叫住她。 “两位,有什么事吗?”老修女很惊讶,不知道这两个魔法师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我们是沃伦塔公会的魔法师,受托调查修女尤娜的有关事件。”希尔指了指胸前的徽章。 “尤娜?” “是的,您能把修道院中的修女们召集过来吗?” 老修女的表情变得不自然,但她还是没有多问什么,走在前方为他们带路。希尔和莎莉跟着老修女穿过门廊和忏悔室,最后来到一个小教堂中。 “请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去把修女们叫过来。” 十分钟后修女们陆续来到教堂内,用好奇或猜忌的目光看着站在中央的两个人,不时窃窃私语。 “相信各位已经了解我们的来意,请放心,我们不会为难各位。那么请问在场的人,有谁和尤娜相熟?” “尤娜”这个名字仿佛水潭里投下的一颗石子,把本来还算安静的修女们搅得阵阵波动。 莎莉的眼神从修女们的脸上逐个扫过,她们虽然议论纷纷,但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和尤娜的关系。她们大都露出不愿参与的表情,把自己置身事外。 但有一个人不同。 莎莉注意到,站在最后的那个修女没有与人交谈,眼神慌乱,似在犹豫又似在担心。那修女也感觉到了莎莉的视线,仅与她对视了一瞬就立刻低下头。莎莉看向希尔,他显然也发现了,于是对修女们说道: “既然尤娜在这里没有相熟的朋友,我想从这里也得不到有用的情报。抱歉打扰各位了。” 说完对老修女点了点头,然后就要和莎莉离开。修女们见状虽然莫名其妙但也相继离开了教堂。 “她果然跟过来了。”莎莉低声说道。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忏悔室,身后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人。 希尔停下脚步,转身对身后跟着的修女微笑道: “你有事要告诉我们。” 那个修女浑身一颤,也停住脚步。她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视线不安地四下转动。 “放心,没人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希尔一挥手,念了句咒文,四周顿时出现一个光圈将他们包围其中,随后又隐形不见。 隔离声音的魔法。莎莉默念道。这个魔法当初自己可是练了好久才只能施展出不到两米的范围,但希尔这个魔法至少覆盖了周围五米的土地。唉,有天赋的人比不得呀。莎莉内心小小地嫉妒了一下。 修女惊奇的盯着刚才光圈出现的地方,小声感叹:“真神奇。” 莎莉笑眯眯地对她说: “你要是把想说的话全都告诉我们的话,还有更神奇的哦。” “......我叫亚莉克希亚。我和尤娜,”她顿了顿,“是朋友。” “她两个月前来到这里。说实话,她一来到这里,我们所有人就都认为她是蒙奈德修道院......不,整个坎布纳最美丽的修女。也许是整个格玛斯特,但我们谁都没有去过坎布纳以外的地方。她为人非常热情,经常帮助老苔西打扫那些没人去的地下室或阁楼,要说忠心于主,我想没人比她更虔诚。但也有些不好的传闻......” ☆、追踪 “不好的传闻?” “那天,大神父安德罗来到修道院,我看见他把尤娜带去了礼拜堂……后来尤娜告诉我,大神父要将她引荐到奥丹,也许她还能成为先知。传闻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其实从她来到修道院开始就受到了一些修女的嫉妒,她即将成为先知的消息流传后,有人开始说她是使了某种手段以达到目的。” 希尔双手环胸,那视线仿佛能将亚莉克希亚洞穿: “那么你呢?” 亚莉克希亚非常不习惯这样的视线,语气有些慌乱: “我?我当然为尤娜感到高兴,祝福她成为先知。只是我无法改变他人的想法,那恐怕唯有主才能做到。并且尤娜没有听到这些传闻......我想即便是听到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吧。她第二天就离开了修道院,那时我以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亚莉克希亚的表情变得复杂,仿佛那段回忆让她心乱如麻。她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三天后尤娜回来了。” “回到修道院?”莎莉感到十分奇怪。 亚莉克希亚点头,垂下眼帘说: “是的。那天我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竟然是尤娜!她看起来比三天前憔悴得多,而且非常害怕,她哀求我带她离开,我以为她是生病烧昏了头,于是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亚莉克希亚蓦地抬眼,那晚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被雨水打湿的红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水珠不断从湿漉的衣袖上滑落,然而尤娜却无心顾及,她大口喘着气,胸膛因奔跑剧烈起伏。“轰隆”,闪电划破黑夜,刹那间的明亮映出她急匆匆穿行的身影。 谁......谁能帮我...... 慌乱中她下意识回到了自己和亚莉克希亚的房间,无暇多想,她去叫醒了熟睡的亚莉克希亚。 “尤娜?!”亚莉克希亚无比惊诧,“你不是去奥丹了吗?” 尤娜抓住她的双肩哀求道: “请帮帮我!” 亚莉克希亚看着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神情恐惧的尤娜,也被吓得不轻: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尤娜却低下头问了一个她难以置信的问题: “主真的是万能的吗?” “尤娜!”她几乎要惊呼出声,虔诚至极的好友的信仰竟然动摇了,亚莉克希亚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尤娜似乎并没期待得到回答,又对亚莉克希亚哀求道: “请帮我......离开,离开奥丹。” “可你现在已不在奥丹了!” “不,他们很快就会来了,我要离开,立刻。” 亚莉克希亚觉得尤娜已经语无伦次起来,于是安抚道: “你会没事的,我帮你把衣服换掉吧。”说着伸出手,但尤娜一把挥开了她的手低声说: “不!来不及了。” 沉默片刻,尤娜眼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美丽而苍白的脸好像也变得红润: “乔亚森神父明早要去奥丹任职,对吧?” 亚莉克希亚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这个:“是的。”随后她急道: “你不会是想让他带你走吧?但你刚才不是说你要离开奥丹么?” “没关系,只要在半途......”尤娜高兴地绽开一个笑容,“太好了,我现在去找他。” 说完不等亚莉克希亚有所反应,她就跑出了房间。 “尤娜,等一等!” “我很害怕,但还是跟在她的身后,我看到她去找乔亚森神父。可怜的神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尤娜只是求他明天带她一起走,她哭得很厉害……神父大概是没有办法,后来答应了她。” 尤娜一定在奥丹遭遇了什么,也许和主教脱不了干系。莎莉摸着下巴想,这件事像许多条零散的绳,但显而易见它们最终都系于一端。 “那一晚我和尤娜都没有睡着,但临近黎明时我抵不过困意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她已经离开了。” “后来呢?”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 希尔在一旁道: “她死了。自杀。” 亚莉克希亚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情不自禁地双手捂住嘴,泪水迅速盈满眼眶。 希尔没有多说,点头道谢: “感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很抱歉带来的是坏消息。” 然后眼神示意莎莉,两人一起走出了蒙奈德修道院。 莎莉和希尔并肩走着,她边想边说: “矮人和亚莉克希亚都提到了尤娜要成为先知这件事,所以这部分应该是实话。矮人说尤娜当时很高兴,可是为什么三天后她又回到了修道院?而且似乎还是偷偷回来的。” 莎莉的步伐因为思考而变慢,希尔也减缓了速度说: “嗯。看来只要知道尤娜在奥丹遭遇了什么,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 “大神父安德罗。是他选中了尤娜,很有可能也是他带尤娜前往奥丹的。”莎莉接话道。 “问一问这里的居民应该就能知道他的住所。” 镇中一所屋内,大神父安德罗在家中焦躁地踱来踱去,他在等待。 “啪”,门被推开,一个披着法师袍的人站在门口。安德罗急忙迎上前问: “他们来了?” 那人点点头,转身就走。安得罗紧随其后,只留木门嘎吱作响。 问了一个路过的居民后,莎莉和希尔顺着居民指出的路线找到了安德罗的房子。青苔顺着墙上的裂痕爬得欢快,绿藤从房顶垂得郁郁葱葱。 希尔上前叩响房门,却无人应答。他又问道: “有人吗?” 依旧一片沉寂。他推了推门,回头对莎莉说:“门没锁。” 屋外看着稍显简陋,屋内的陈设却出乎意料的精致,地板、墙壁都重新铺过一层。里面空无一 人,桌上摆着一支羽毛笔。 希尔拿起羽毛笔看了看,神色凝重起来: “安德罗刚刚离开。” 莎莉凑上来看了一眼,皱眉道:“墨水还没干。这也太巧了。难道他能提前知道我们要来?” “恐怕是。” 希尔话音未落,手在空中虚画一圈,一只黑色蜜蜂凭空出现,飞出窗外。 “这是什么?”莎莉好奇道。 “寻空蜂。”莎莉因好奇而亮晶晶的双眼让他心情愉悦,微笑着解释道: “相当于黑魔法中的寻踪魔法。不过效果和寻踪魔法略有不同。” 安德罗跟在披着法师袍的人身后,不时回头看,忍不住问: “他们不会追上来吧。” 前面的人对安德罗胆小如鼠的样子感到好笑: “放心,大神父。他们没有那么快……啊!” 那人忽然惊叫一声,伸手拍向脖子。 “你,你怎么了?” 那人放下手,表情十分痛苦,他的脖子上赫然鼓起一个黑色的脓包。安德罗吓得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更不敢接近他。 “可恶!”那人疼得抬不起头,心里早咒骂了一万遍,却也只能对安德罗吼道: “愣着干嘛!快走!” 莎莉在安德罗的房中走了一圈,然后说: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跟踪我们,所以安德罗才能提前得到消息逃走?” “没错。”希尔暗自冷笑,“您请的法师可不高明,主教大人。” ☆、警告 莎莉边翻着安德罗的书架边问: “那你找到他们的的位置了吗?” 希尔点头,“找到了,他们没跑太远,我们现在追还赶得及。” “等一等。”莎莉把拿出来的书塞回书架时却顿住了,书本似乎碰到了书架上的某个地方,响声有些不寻常的清脆。 她把书重新拿下来,仔细查看刚才砸到的地方,同时用手摩挲,在靠墙那面按了按,然后又用力往前推,一块方形的木板立刻凹陷进去,里面出现一个小空间。 盒子大小的空间里也放了一本书,莎莉拿出来给希尔看了看,然后将木板重新盖好。 “先走吧。” 这里的房子分布杂乱,小路弯弯绕绕,幸好有寻空蜂的指引,否则很容易迷路。 “在那里!” 转过一个拐角后前方出现了两个疾走的背影,光看其中一个的神父打扮就知道肯定是安德罗而他果然跟着一个魔法师。 安德罗耳尖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顿时吓得对前面的魔法师喊到:“他们来了!” “嘁。”魔法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口中呢喃咒文,一阵烟雾腾地而起,瞬间将自己和安德罗淹没其中。 “遮形烟,看来那个人精通隐匿魔法呀。”莎莉看着前方的一团浓雾,“我记得有个相反的咒文是什么来着……” “不用那么麻烦。”希尔嘴角上扬,一道闪光钻入雾中,立刻响起一声惨叫,雾气应声而散。 “厉害啊。”不仅能在遮形烟的干扰中迅速找到魔法师的位置,而且还准确命中了。这反应能力没有长期训练是不可能达到的。 “你以前肯定是学院的优秀学生。”莎莉佩服道。希尔微笑着不置可否。 浓雾消散,两人的身影也随之显现。魔法师被希尔的雷魔法击中,倒地不起,安德罗正慌张地蹲下想查看魔法师的状况。 “他只是晕过去而已。放心,死不了。” 希尔缓步走近安德罗,俯下身与他对视,安德罗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希尔的笑脸。 “大神父,您不必如此害怕,我们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而已。”说着向安德罗伸出手。 安德罗没有去扶,自己站起来后还特意与希尔拉开了距离。 “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 “那您为什么要逃跑呢?”希尔在“逃跑”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安德罗涨红了脸,辩解道: “这不是逃跑!只是主教......肯特主教找我有些事情商量。” 希尔笑得人畜无害,没有继续追问既然不是逃跑为什么连遮形烟都放出来的原因。 “大神父,我们听说是你把尤娜引荐到奥丹的,对吧?” 安德罗眼神闪烁: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莎莉也笑眯眯地说,“我们只是想知道您选中尤娜的理由,以及尤娜去奥丹后发生了什么。” “理由就是尤娜虔诚且心灵纯洁,我也了解过,她在修道院的学习非常勤奋。她完全具备做一个女先知的潜质。”安德罗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心虚了,背也稍稍挺直了一点。 “那么尤娜到达奥丹后的事呢?” “我自然是将她推荐给主教大人,主教大人对她原本也十分满意,但......谁能想到尤娜会勾结神父企图偷窃。”安德罗的表情充满了痛心和后悔, “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我没有想到尤娜居然还藏着一颗腐朽的心灵。” “抱歉,能否告诉我教会是如何发现尤娜与神父勾结的?”希尔问道。 “尤娜去往奥丹的三天后教会接到了一封匿名的举报信,里面记录了尤娜和乔亚森在坎布纳时企图窃取教会资金的事,当时主教大人非常震惊,命人暗中调查,最后在尤娜的随身衣物中找到了她与乔亚森密谋盗窃的信。但主教大人宽宏大量,没有上诉法庭,仅仅是让尤娜为自己的罪行忏悔,并下令将她另谴别处。” “但我听说乔亚森神父之前就即将来到奥丹任职,主教难道唯独没有对他作出处罚?” “这......”安德罗背后冷汗涔涔,他没想到希尔已经知道了这个,心说该死,但嘴上还是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乔亚森神父当时并没有收到调派到奥丹的通知。至于现在......那是主教大人的安排,我也不清楚。” 哼,锅甩得倒挺快。 希尔正要再问,衣服内侧的怀表却微微震动起来。这里的通讯工具大多通过间接折射的影像来完成,而很多人会将随身物品作为媒介,例如怀表。 希尔打开怀表,上方浮现出一个小型的人影,是会长。 “立刻回到奥丹,我希望和你好好谈一谈。”人影说完就消失了,安德罗在一旁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扬起眉毛对两人笑道: “既然公会的事要紧,那就不便打扰了。” “……”好想打人。莎莉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太阳不知何时已悄悄落于地平线下,最后一丝光芒也即将被吞没。黑夜早早准备好遮盖万物,月亮隐现天边。 随着阳光一起消失的还有温暖,寒冷渐渐袭来,莎莉忍不住双手环胸摸着自己略显单薄的衣服。 “冷吗?”希尔注意到她的动作,关切地问道。 “啊嚏!”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喷嚏。 “……嘿嘿,是有点冷。”莎莉不好意思地傻笑道。 希尔带着些无奈地微笑,把自己的外套给莎莉披上,眼里有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 “谢谢。”莎莉笑得比刚才还甜,虽然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以希尔的教养会这么做,但心底还是非常开心。 “我送你吧。” “不用,你不是还要回公会吗,我自己回得去。” 走了几步,莎莉又回头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的外套。明天就还你。” 沃伦塔公会会长坐在议桌前,长桌中央放着新鲜采摘的百合。 “嗒嗒嗒……”一阵脚步声传来,会长挺直脊背,等待着来人。 “会长。”希尔微微弯腰行了一礼,抬头面无表情。 “希尔,坐吧。”会长伸手示意他坐到对面。 但希尔没有动,用同样波澜不惊的口吻说: “会长找我有什么要事?” “希尔,”会长反而笑了,“你一向优秀,这次会不知道我的意思吗?” 停了一分钟,会长收起笑容:“希尔,我知道你是侯爵之子,也很清楚你的实力,你父亲将你推荐给我,你也为公会做了不少贡献。” “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更有大局观。”他双手交握抵于下巴,眼神锋芒渐利: “我不是怀疑你这么做的理由,但你很清楚教会和公会百年来相安无事的原因是什么。希尔,你或许可以凭着你的身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这是公会的委托。”会长忽然用手一拍桌,站起来说: “这次委托到此结束。什么也别好奇,希尔。” 男人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希尔依旧面无表情,湖蓝的眼中沉静无波。 莎莉拿出那本从安德罗家里找到的书,粗略地翻过,大部分都是空白的,只有前面十几页画着人像。 这些人像从穿着判断都是修女,并且每个人下方都有姓名标注。要说她们有什么共同点,那大概是都长得很漂亮。 “这……!” 莎莉的视线在最后一页上停住,久久不能离开。那一页画的也是一个美丽的修女,五官明艳,一瞥惊人。画像下写着她的名字: 尤娜·夏洛特。 ☆、修女 莎莉的视线在尤娜·夏洛特的名字上久久不能离开,从看到尤娜的那一刻她就隐隐能猜到这个画册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或许应该去问问这些修女们。 “您好。” “你怎么又来了?” 莎莉微笑看着在蒙奈德修道院为他们带路的那名老修女,拿出画册: “我想向您打听一些人……” 老修女瞥了一眼画像,不咸不淡地说:“不认识。” “这样啊。您真的不认识吗?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老修女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没有其他事情请您离开。”说完转身就走。 绝对是在说谎。那个画像她根本就没看两眼,却表现出抗拒的姿态,怎么看都有猫腻。早知道叫希尔一起过来了,不知道黑魔法能不能操控意识…… 莎莉赶紧摇头,自己居然会想这些,真是罪恶啊。但说到底自己也没有能让老修女说实话的办法,总不能把人关起来威胁,魔药之类的短时间内也弄不到,利用幻觉的话一问不就露馅了吗……莎莉捂脸哀叹,果然还是和希尔商量商量吧。 其实莎莉低估了教徒的虔诚。“耶和华啊,尊大,能力,荣耀,强胜,威严都是你的。凡天上地下的都是你的。国度也是你的,并且你为至高,为万有之首。”这种信念外人往往无法体会。 “希尔!” 远远地看见少年的身影,莎莉笑着向他挥手,看着希尔略显单薄的身影才恍然想到:他明明也和自己一样,并不成熟嘛。为什么不自觉就开始对他有所依赖了呢? “希尔,上次还没让你看这个。”莎莉吐舌,拿出那本画册。 希尔翻了一遍说:“这些是安德罗引荐过的修女吗?” “不知道。我去蒙奈德修道院问了那天的老修女,她说不认识,但我肯定她在说谎。所以……” “所以?”希尔眼里含笑,“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个,怎么说,我……”莎莉心虚地不敢和希尔对视,“我想问你黑魔法能不能操控人的意识”这种话说不出口啊!于是莎莉踌躇了。 “想问我能不能用黑魔法让她说实话?” 莎莉猛地抬头,这人难道会读心术吗!还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被戳中的莎莉顿时更心虚了,眼睛一边往外瞟一边小声说道: “也也不是啦,就想和你商量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 “哈哈。”希尔笑得开心,“黑魔法中控制类有很多,我明白你的想法。”他还不忘加上一句: “你果然是黑魔法师的好伙伴。” “......”此刻他的笑在莎莉看来非常不怀好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希尔。 于是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修道院,只是这次没有从正门进去。他们用侦查眼确定了老修女所在的位置,然后□□而入。莎莉眼看着希尔轻松潇洒地翻过围墙,忍不住又想吐槽:大白天弄得像盗贼似的,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两人落地后迅速躲在圣母雕像后,老修女背对着他们正和另一位修女交谈。很快交谈结束,老修女独自向前走去,莎莉正要上前,被希尔拉住: “别让她看见你的脸,直接打晕带过来。” 莎莉神色古怪地点头。总觉得,希尔能成为黑魔法师也不是没有道理嘛...... 三十秒后,莎莉拖着已经晕过去的老修女回到希尔面前。 希尔把她扶起让她背靠雕像,然后将手放在她额头上准备念咒文。 “等一等,”莎莉拦住希尔,“不会有什么伤害吧?” 希尔点头道:“放心。最多丢失一小段记忆而已。” 黑色光球在希尔指尖凝聚,又分化成几条蛇状黑线钻进皮肤中。几乎是黑线融入的瞬间,老修女睁开了眼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在她面前的希尔,把莎莉吓了一跳。 希尔用眼神告诉她没事后开始对老修女问问题: “达莲娜·艾伯特、杰西嘉·劳伦、布丽姬特·罗伊,这些人你认识吗?”这些都是画册上的修女名字。 老修女木着脸点头。 “她们是蒙奈德修道院的修女吗?” 老修女再次点头。 希尔加重语气问道: “她们都在哪里?” 老修女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嘴唇动了几次才发出声音: “她们在奥丹。” 两人沉默地对视,希尔接着问: “谁让她们去的奥丹?” “安德罗大神父。” “为什么?” “主教......主教大人需要她们.......” 这次老修女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喉咙里发出模糊不可辨的音节。希尔沉声道:“她在反抗。”随着意识反抗得愈发激烈,她也愈发痛苦地大张开嘴,莎莉看不下去,扯了扯希尔的衣袖: “停下来吧。” 希尔手指往回一勾,钻进老修女皮肤内的蛇状黑线也随之游出,在希尔指尖消失不见。 莎莉看着重新晕倒的老修女问: “要不要把她搬回去?” 站在修道院围墙外,莎莉松了口气,然后转头道: “至少我们现在确定了画册的用途。尤娜在奥丹遇到的应该和那些修女一样。而且和主教有直接关系。” “还有乔亚森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可以认为尤娜曾求助于他但没有得到帮助,或者他试图帮助但没有起作用。” “嗯。对了,昨天你们会长让你回公会,”莎莉忽然说, “他是不是警告你别再查了?” 希尔看向她,莎莉低下头,捏住衣摆: “从一开始......我们就四处碰壁。我也说过,背后的力量不是我们可以撼动的。”莎莉抬头注视希尔,眼中有歉意: “我很想知道真相。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但你受到的压力也有我的原因,对不起。” 希尔愣住,然后忍不住笑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应该是我连累你才对,是我邀请你的,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莎莉还没说完就被希尔揉了揉脑袋: “别想太多,我们会找出真相。” 莎莉不由得微微瞪大眼睛,连忙赶在脸红之前低头看地。 居然被摸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文了 谢谢各位愿意收藏这篇很不成熟的文 ☆、帮手 圣戈菲托大教堂。 圆月隐没云层中,几颗黯淡的星星孤独地点缀四周,但月光依然穿透浮云洒在石路上,洒在肯特主教华丽繁复的外袍上。主教背手缓慢地走在教堂内一处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他的嘴唇紧紧抿起,愁眉不展却毫无自知,他现在正想着一件烦心事。这件事对他来说并非没有办法解决,但势必会引起麻烦。 这时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大司铎费奇·布朗拿着一份文件站在主教身后说: “主教大人,会议将在明天下午四时开始。” 主教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叫住准备离开的大司铎: “费奇,那两人还没放弃?” 大司铎低着头:“不清楚,大人。这事您应该去问本迪科拉。” 主教自顾“哼”了一声,不知道向谁嘲讽,因为他面对着圆月: “一个侯爵之子、一个不知哪个角落冒出来的魔法师......妄图探知不该探知的东西,简直愚蠢。” 此时风从小路前方吹来,柏树叶被刮得飒飒作响,主教的脸被月光照得比刚才亮了一些,他感受到这阵凉风的吹拂,不但没有得到慰藉,反而开始头疼起来。他借着回头的力度想减轻一些,然而失败了: “费奇,让她们都回去冥想。” “是。” 大司铎离开后主教仍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莎莉靠着柜台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摸着肚子说:“该吃午饭了。” 她刚站起来,店门就被人推开,门上挂着的风铃响声清脆。 “欢迎光临。”莎莉回身微笑,进来的是个男人,手里挥舞着酒瓶大声说: “你们这面包有问题!上次害我拉了肚子!” 莎莉上下打量一遍这男人,满脸通红,衣衫不整,酒气和汗臭混合熏得她皱起眉头,额间一根短小的角证明他是考科人。考科祖先源于火山之下,脾气火爆,好斗易怒,是其他种族都不喜接触的存在。而眼前这个明显是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见店里只有她一个人进来找茬的。但莎莉波澜不惊,微笑问道: “那么您想怎么样?” “怎么样?”考科人眼珠一转,指着她道:“当然是赔偿了!” “请问您有证据吗?” “什么?” 莎莉向前一步,笑容无可挑剔:“您说我们的面包有问题,有证据吗?” “证......什么证据!”考科人原本就通红的脸涨得更红了,恼羞成怒地挥起手中的酒瓶就朝莎莉砸下,顿时“呼”一声酒瓶被烧成灰烬,甚至烧焦了他头上几根卷曲的头发。 考科人大吃一惊,一连退后几步,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是魔法师。于是他不敢再动手,而是对着莎莉破口大骂,其中不乏许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足足骂了十五分钟,他才怒气冲冲地离开。 “呼,总算走了。”莎莉长出一口气。 “你刚才怎么不把他赶出去?”佩丽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那个考科人,嘴巴比矮人的脚还臭,我刚才都差点没忍住用风刃。”佩丽塔对全程保持微笑听完的莎莉感到佩服。 “他做不了什么。而且真把他教训一顿,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莎莉走到佩丽塔身旁笑道: “一起吃饭吗?” “莎莉,你们还在查那个修女的事?”佩丽塔咬了一大口苹果派,含糊不清地问。 “嗯。”莎莉喝着玫草汁,“不过,应该是没有什么结果了。” “为什么?” “那件事十有八九和主教脱不了干系,你说查清的可能有多大?而且,我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当初还跟人说想知道真相......”莎莉的语气悲催无比,“结果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欠他一堆人情,你说我是不是傻?” 佩丽塔拍了拍莎莉的肩膀安慰道: “没关系,至少你的智商还没低到什么都找不出来嘛。” “.....谢谢你哦。” “但是,从外面得不到答案的话,直接去里面不就好了。” 莎莉瞥了一眼佩丽塔:“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要是有那么容易我早进去了。” “可你不是完全没办法,不是吗?”佩丽塔蜜汁微笑,还带点幸灾乐祸。 “......”莎莉知道她在说什么,顿时一脸黑线。 “叩叩。” 木门被敲响,门前树上挂着一个华丽的鸟笼,里面是一只羽毛同样华丽鹦鹉。鹦鹉看见来人,拍打着五彩斑斓的翅膀大喊道: “莎莉来了!莎莉来了!” 莎莉十分无奈地等着门开,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声叹气。如果可以,自己是绝不会来找她的。 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那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妇人。她脸喜笑颜开,把莎莉迎进门,声音沙哑地说: “哎呦,是莎莉呀。你可有段日子没来了,今天需要什么?” 门内靠墙是几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大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子,下面用三种语言标注了作用及价格。很显然,这里出售的都是魔药。 “我想要麦格斯虫。”莎莉把钱袋放在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做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嘿嘿”怪笑起来: “那东西可不好找啊。不过你很幸运,眼下我就有两只。不过......”老妇人话锋一转,“那是我的私人收藏。” “只是借用,你不会有什么损失。”莎莉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有闪失,我不就亏大了嘛。”老妇人狡黠一笑道。 莎莉扶额:“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我要三颗暗猫的魔晶,还有曦木鸟的羽毛。”老妇人毫不客气地开出条件。 “暗猫?曦木鸟?”莎莉觉得自己要炸毛了:“现在去魔兽森林找十遍都未必碰得到一只曦木鸟,暗猫连这里最有经验的魔法师都不一定抓得到,你干脆直接说不想给我算了!” 老妇人摆出遗憾的表情:“非常抱歉,想从我这里带走麦格斯虫,就只有这个条件。” 莎莉咬着手指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忍着心痛愤恨地点头:“好。” 拿着装有麦格斯虫的罐子走到门外时,鹦鹉又扯着嗓子大喊: “慢走!慢走!” “闭嘴!”莎莉被吵得心烦,一团火球擦着鸟笼飞过,把鹦鹉吓得在笼子里乱扑: “杀人啦!杀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了一个艾莎和杰克冻人的拉郎,简直神仙剪辑 B站av44502259,推荐你们看看 ☆、地下 “希尔,瞧。” “麦格斯虫?你还真的找到了。哪里来的?”希尔饶有兴趣地看着莎莉手中的透明罐子,罐子里几只长相奇异的虫子并排趴着。 “从一个狡猾的老太婆那里。”她想起这事就咬牙切齿。 “这种虫子可不常见,代价不小吧。” “确实不小。”莎莉的心在滴血,上次她是不是不应该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会有办法…… “算了,这不是重点。我们什么时候走?” “先戴上这个。”希尔拿出两个很小的球状物体,莎莉一看就明白了: “窃耳?” 窃耳是矮人制造的一种精巧的魔法道具,两人分别佩戴即可共享听力。 “有钱真好。”莎莉感叹,上次她在魔具店里看见过一对类似的窃耳,价格高得她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看,而希尔拿出的这对明显比她见过的还要好。 特意将行动推迟到晚上,两人借夜色的掩护躲在一座建筑后观察着圣戈菲托大教堂。 不一会就见两个神父端着蜡烛走出来,两人迅速交换眼神,莎莉从罐子里放出了两只麦格斯虫,虫子抖抖翅膀,朝那两个神父飞去。 麦格斯虫飞到神父的脖颈处咬了一口,两个神父同时摸了摸脖子, “你有没有感觉被咬了?” “你也是?” “嗯,大概是蚊子吧。” 虫子咬过之后飞回莎莉和希尔身上,两人面前的空气一阵波动,短短几秒时间他们就已经变成了那两个神父的样子。 其实麦格斯虫并不能真正改变样貌,只是通过体内携带的致幻元素实行“复制”而已。 两位“神父”并肩走进大教堂,此时的教堂一片死寂,内部宽阔而高大,高高拱起的五彩玻璃在夜色下泛着朦胧的光。顶上的壁画绚丽而神秘,浮雕揽括万物。圣母雕像温柔祥和,矗立大殿右侧,最前方隐约露出圣坛的轮廓。 莎莉悄声说:“尤娜和那些修女应该就是被送到这儿来了。” 希尔点头,也将声音压低:“四处看看。” 于是两人分别搜寻起来,莎莉进入钟楼室和圣器室,但并没找到什么有利线索,她从圣器室出来时还差点撞倒一个金壶,惊得莎莉出了一后背冷汗。希尔也从走廊另一侧出来,隔着几米远莎莉朝他摇摇头。 就在希尔准备回应时,莎莉身后的凉廊忽然拐出一个人影,希尔借烛光示意莎莉躲避,莎莉反应迅速,立刻闪身躲进了旁边的告解室。而希尔则不慌不忙地迎着人影的方向走去。 “杰莱德?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和埃布尔去教堂外布置修问会的座椅吗?”从外袍判断来人应该是大司铎。 希尔低头说:“已经完成。埃布尔说身体不适,回去休息了。” 大司铎的目光在希尔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说:“你回去吧。” “是。” 大司铎说完继续向前走,如果他在拐角处回头,或许能看到另一个“自己”的身影正朝反方向走去。 莎莉扫视四周,这间告木制解室内侧地面很干净,应该经常有人进出,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特别的地方。莎莉仔细看了看地面,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发丝,“修女的头发?” 这时她眼角扫到角落里的一处开裂,那里也卡着一根发丝。莎莉蹲下将发丝捡起,向开裂处看去,发现夹缝中有一张折叠的纸。 莎莉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写满了字,她粗略地看了一遍,都是《圣经》里的句子。 “心所憎恶的共有七样,就是:高傲的眼,撒谎的舌,流无辜人血的手,图谋恶计的心,飞跑行恶的脚,吐谎言的假见证,并弟兄中布散分争的人。” “当为贫寒的人和孤儿伸冤。当为困苦和穷乏的人施行公义。” “快快回到主的身边吧。别想你能继续躲过去。他的愤怒可能突然临到你,你将在惩罚下之死去。” …… 字迹工整而清秀,但有一些字母与其他字母的间隔似乎稍远,不仔细看很容易以为这是无心写就。 “在……地……下……” 莎莉将这些字母拼到一起,得到了三个字。在地下?教堂的地下么? 莎莉心中一动,告解室就这么点大,刚才已经全看过了,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吗?她开始在告解室四周观察,用脚敲击地面,终于在后方的一块地面上明显地感觉到下面存在空洞。 “不管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地面啊……” 但下方传来的空荡声绝不会有错,“难道是幻术?” 莎莉手中的蜡烛此时已经燃烧到一半,她将蜡油滴在地上,然后指尖聚气一小簇火苗靠近蜡油。 几乎是火苗接近的瞬间,地面肉眼可见地产生了扭曲。 “果然是幻术。” 莎莉让火势加大,火苗旺盛地窜高,又变成紫红色,这颜色越变越深,在接近黑色时火焰像成熟的豆荚般爆裂开来,火星四溅,很快消失了。 火焰消失后,原本光滑的地面凭空出现了一个铁环,莎莉握紧铁环用力一拉,地面掀起一块方正的板子,下面是通向更深处的阶梯。 莎莉通过窃耳向希尔说明状况,然后毫不犹豫地踩下阶梯。 ☆、破除 有人来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神父进来了。 达莲娜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在颤抖,她很害怕。我一直在安慰着她,但我并不比她勇敢,我只是眼眶发涩,无法流泪。 听到声音的时候我们都被吓了一跳,布丽姬特想出声,但她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杰西嘉,谁来了?” 达莲娜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只能从齿缝中挤出声音。 “不知道。” 那个神父端着烛台站在我们面前,但他好像也很惊讶,来来回回扫视着我们和这个地下室。 “你们是……从坎布纳来的修女吗?”他发问了,很奇怪。 没人回答他,他也不追问,只是换了个问题:“是谁把你们关在这儿的?” 仍然没有人回答。我们都在盯着他,在想他毫不知情的样子究竟是不是假装的。 他沉默了一会,告诉我们他叫麦格斯,偶然发现了这个地下室。 “偶然?大司铎说过这地下室被施了魔法,没人能发现这里。”达莲娜居然说话了,虽然她还在发抖。 他耸耸肩道:“显而易见,大司铎在骗你们。” “你,真的是神父?” 这个人真是很奇怪,他竟然质疑大司铎。我以为这教堂中已没有这样的人,那一瞬间的不可思议让我忍不住发问。 他的眉毛一皱,语气坚定地说:“当然。”然后又充满同情地看向我们,尽管光线很暗,我还是能看清他怜悯的神情: “没关系,不管他们让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我会救你们出去。” 听到这话的时候地下室还是一片死寂,很快从后面传来轻轻的啜泣声。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是伊莎贝拉,她的哭声又尖又细,像被抓住尾巴的幼猫。 “你救我们?”布丽姬特仿佛被伊莎贝拉的哭声所刺激,忽然激烈地喊道:“大司铎在我们身上都施了魔法,怎么救?” 而达莲娜听了这话又开始难过,她的泪水立刻盈满了眼眶。 “为什么……要救我们?” 从来到圣戈菲托大教堂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这里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高贵而圣洁,这里的神不是天父,而是主教。 所有人都知道神像已经浸身污秽,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因为你们似乎正在受苦。神父应该解救受苦之人。” 那个自称麦格斯的神父信誓旦旦,不知为何我却打心底想发笑,也许是哪个疯子扮成神父进来作弄我们,也许这一切只是梦罢了。 可眼前的人又确确实实存在着,他进来时踩在松软潮湿的泥土上会留下脚印,他举着的烛台会真切地发亮,他说话时会呼出白气……怎么,主终于听见这些可怜人的呼唤啦? 他凝神想了一阵,对我说:“如果你们想从这里出去,大司铎就会知道对吗?” 我惶恐地点头,听见他喃喃自语些什么,达莲娜的手因为出汗而变得冰凉。接下来他将目光转向我们,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然后说: “我现在救你们出去。” 莎莉觉得目前的状况非常棘手。她虽然找到了这个地下室,还发现了这些修女,但她们身上都被人下了某种追踪咒,一旦破除必然被施咒者察觉,那时就不好办了。 莎莉进来时已将这八个修女打量了一遍,无一例外都非常美丽,尽管她们脸色苍白,神情惊恐。 但人不能不救,她刚才通过窃耳了解到希尔已经复制大司铎的容貌准备直接去找主教,莎莉告诉希尔自己准备破咒,之后可能需要他的帮助。 莎莉上前想握住离自己最近的修女的手,看到修女的表情变得惊恐万状,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男人的样子,赶紧道歉: “对不起,破除咒语需要碰到你的手。” 那个修女的表情又变得挣扎起来,好一会才重新伸出手,但胳膊却在微微发抖。 莎莉有点无奈,她不知道修女对肢体接触原来这么介意,难道是因为这张脸太难看了? 轻轻握住修女的手腕,莎莉开始默念咒语,她要强制解除这个追踪咒。 很快修女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小型的十字架,随着咒语的推进开始泛白,慢慢白光强烈,十字架像承受不住压力一般裂开,又化为碎片一点点消失殆尽。 接下来莎莉也依次尽量用最快的速度破除了所有修女的追踪咒,然后对修女们说:“跟我走。” 蜡烛快要燃尽,莎莉干脆将它熄灭后扔在一边,靠掌心的一团火焰照明。 我扶着达莲娜走在最前面,紧跟着他。脑海中千思万绪却又一片空白,他确实解除了我们的禁锢,身体变轻了。此刻唯有不断向主祷告,因为我已无力思考更多,双腿向前走,它简直像傀儡般僵硬。 从地下室出来后,他带着我们径直走出了大教堂,然后穿过大街拐进小巷,最后我们在一幢房子前停下。 “进来吧。” 他推开门,进屋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抱歉,得让你们先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啊对了,”他又打开橱柜, “如果饿了的话这里有面包。” 接着他把屋子里唯一的床铺整齐,抬头微笑着说:“只有一张床,实在抱歉。” 我们全都眼睁睁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没人出声问问题或打断他,只有阿蜜丽张了张嘴巴。 然后他微笑着问道: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话说 ☆、灵魂 “主教大人。” 希尔恭敬地行礼,视线却并未离开站在祭坛中间的主教。 “费奇。我问你,主的意志要如何传播?” 希尔一愣,思考了两秒后回答: “主的意志不为任何质疑动摇。因为凡被神的灵引导的,都是神的儿子*,自然每一个都为传播者。” 主教转过身来,面带微笑: “很好。费奇,我再问你一件事,昨天,几个愚昧的信徒告诉税官,他们付不起税金。而他们孤身一人,徒有双手却无法满足自己,这样悭吝的行为可称作什么?” 不等希尔回答,主教笑得愈发诡异:“欺骗。因为他们是悖逆的百姓、说谎的儿女,不肯听从耶和华训诲的儿女*。” 希尔嘴角也勾起一丝微笑: “是的,主教大人。就像文士与法利赛人,仅洗净杯盘外面是不行的*。” 主教的笑容顿时消失,脸色铁青: “挺有手段啊,安格斯先生。” “您也一样。恐怕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吧。” “哼。看来您已经知道了。”主教摸了摸右手的戒指,神情阴冷:“所以,你又能拿我怎样呢?” 可恶至极。 莎莉咬牙听完了修女的讲述。事情并不复杂,大神父从坎布纳挑选漂亮的修女,画册就如他们看到的一样用于记录,然后暗中呈交给主教,同时让修女们满怀期望来到奥丹,最后成为主教的玩物。 诸位神明能否想象这些修女的绝望?莎莉知道希望破碎是什么感觉,但她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希望的泡沫,还有将她们从人间拖向深渊的手。 尤娜是凭着怎样的决心和意志逃回修道院,向乔亚森神父求助时那双眼睛一定充满了渴求而疯狂的泪水;得知逃离无望时她也许已经进行了最后一次祷告,然后毅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杰西嘉讲述时几度因恐惧和羞耻哽咽,其他修女默不作声,手紧攥着衣袖。莎莉感到愤怒,愤怒到心跳加速,紧咬牙关。这愤怒也并非单纯为修女们,更为自己,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明白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没兴趣知道你和你的同伴是怎么知道的,但你能做什么?禀告教皇大人?即便如此,安格斯先生,恐怕连你的父亲也没有那么大的势力让教会失去一名主教。” “我的父亲没有那么大权利,同样,您也没有。”希尔笑道。 两人在沉默中对峙了一分钟,主教鸷狠的眼神一闪而过,然后率先开口,语气比刚才软了下来: “我们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我知道您的同伴已经和那些修女离开了大教堂,我不会再追究她们,为何不各退一步?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 主教皮笑肉不笑,希尔对那张脸感到一阵恶心。之所以能够轻易地说出“不会追究”,就是拿准了修女们不会将这样足以动摇信仰的事外传,因为她们终身都将被巨大的耻辱所包围。 而乔亚森那天确实答应了尤娜,他成了尤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乔亚森,你马上就要到奥丹任职了,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违背规定的事。”大神父威胁的语气仍然回荡耳边: “你母亲的病还需要一大笔钱吧?” 乔亚森坐在窗前,无心关注滂沱大雨,闪电不时劈开黑云,伴随可怕的轰隆声,白光刹那间照亮漆黑的房间和他因痛苦而皱起的脸。 他退缩了。 第二天他像个逃兵一样走了,赶在黎明破晓之前。路上他企图用别的东西塞满脑子,好让自己不去想尤娜的事情,但那双眼睛像铁烙一样印在他心里,有几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再做主的追随者。 当他听到尤娜死讯的时候,仿佛同时听见全身的血液一齐叫嚣:审判!你这罪人,是谁造成了这个结果?被教会污蔑偷窃时尚未如此手脚冰凉,那一刻他情愿被撒旦撕成碎片。 至于那晚偷偷跟踪莎莉的矮人,他可以说是尤娜最为忠诚的朋友,只不过尤娜没有意识到。 虽然与尤娜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尤娜的热情、善良与美丽深深吸引着他。可怜的矮人自出生以来都没有受过人类这样的恩惠,他将尤娜的名深深刻在胸膛中,让它随脉搏的跳动而火热。 尤娜去奥丹的时候他悄悄一路跟随,看着尤娜进入大教堂。然而那天傍晚他亲眼目睹了尤娜带着满脸泪水想要离开大教堂,却被人硬生生拖了回去。他几乎瞬间被刺激得发狂,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叫喊着想要拯救他的朋友。 他被人赶下台阶,对他的不依不挠施以毫不留情的拳脚,痛苦让他难以承受,最终他在垃圾的臭气中醒来,身下浸泡着泔水,而此时已经过去整整两天。 他找到了尤娜,马夫将尤娜草草掩埋,他为尤娜立起一块墓碑,没人知道有一个矮人趴在坟前嚎啕大哭,他和夕阳为尤娜献上了最后一次祝福。 …… “希尔,那些修女怎么样了?” “放心,她们已经安顿好了。” “嗯。”莎莉将花放在眼前这块小小的墓碑前,轻声说: “我们找到你了,尤娜。” 希尔注视莎莉的侧脸,语调柔和: “莎莉……” “我知道。我们……尽力了。” 教会的势力根深蒂固,从根部开始的腐烂没办法通过掰断一两根枝条来阻止,莎莉也不希望因为这个影响到希尔甚至安格斯侯爵。 莎莉忽然感到鼻尖一阵冰凉,抬头望见天空洋洋洒洒地飘下许多晶莹的白点,云变成深灰色,大片大片地遮蔽天空。 风好像听从命令似的从北边刮来,卷着雪花铺开冬天的红毯,只等寒流扑面而来。远处是一片瓦红的屋顶,光秃的树枝上站着一只漆黑的乌鸦。 少女的灵魂现在何处?莎莉不信主,但她衷心期望纯洁的灵魂能沿着少女追寻的路,平静而安详地回归天堂。 “下雪了。” 莎莉看向墓碑,上面也落下了许多洁白的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号句子来自《圣经》 文士和法利赛人:“你们这假冒伪善的文士和法利赛人有祸了!因为你们洗净杯盘的外面,里面却盛满了勒索和放荡。” 一更新就掉收,我知道我不适合写这种……脑子不好使。后面尽量写日常TAT ☆、过渡 “别跑!” 莎莉掌心火光闪现,接着手臂向前一挥,一张火网飞出将逃窜的暗猫牢牢罩住。 “呼……累死我了。” 莎莉叉着腰走上前,暗猫不停挣扎着,发出凄厉的惨叫,但因为火网拉得太小,身上不断发出皮毛烧焦的刺啦声。她看了一眼暗猫,嘴里嘀咕道: “这只看起来不错。” 然后掏出一个小瓶子对着火网里的生物撒了些粉末,暗猫立刻浑身僵直晕了过去。 “这才第二只啊……”莎莉哀叹,这两只暗猫已经花了她快一天的时间了,为了抓到灵活无比的暗猫她费尽力气,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没完成答应人家的三只。 莎莉愤恨地开始诅咒魔药店的老太婆没生意可做,到最后却只能化为一个字: “唉。”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飞快地掠过一个黑影,莎莉眼睛一亮,是暗猫!她立刻追上,没想到这么幸运,居然让她撞见了。 两米、一米……莎莉时不时扔出火球阻挡暗猫的去路,和它的距离逐渐缩短。就在莎莉准备张开火网的时候,“啪”不知哪里甩来一根缚魔绳,暗猫骤然尖叫一声就被捆得严严实实。 “??” 莎莉停下脚步一脸懵逼,只见从右前方一棵树后走出一和自己一样披着法师袍的人。 “抱歉,这只暗猫是我捕获的。” 来人毫无诚意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走近想拎起暗猫。 “等等。如果我的眼睛没问题,刚才明明只有我在追它吧?” 莎莉伸手一拦,嘴角上扬,眼神却不甚友善。居然做出抢猎这种小人行径,还这么理直气壮。 那人料到莎莉不会轻易相让,拿出一个不小的布袋,依里面的金属碰撞声判断,布袋里应该全是金币。他抬了抬下颌说: “让给我,这些都是你的。” 莎莉看着布袋犹豫了一下,金币的价值毋庸置疑,如果是平时她肯定答应了,但暗猫捕猎实在困难,何况这还是答应了魔药店那个老太婆的。于是三秒后莎莉果断拒绝: “抱歉,暗猫我现在就得拿。” 那个魔法师顿时黑了脸,压低声音威胁道: “你知道这暗猫即将送给谁吗?” 莎莉莫名其妙:“谁,国王啊?” “克拉克家族的艾瑟儿小姐委派我找一颗暗猫的魔晶。”暗猫的魔晶通体透亮,是极少数能够泛光的魔晶,有些贵族小姐会用它做首饰。 克拉克家族啊。莎莉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想起克拉克家族的确是格玛斯特比较有声望的贵族,毕竟有克拉克侯爵镇着。不过…… “那又怎样?你身为艾瑟儿小姐委派的魔法师,居然还要用抢猎这种手段来完成任务,不感到脸红吗?”莎莉毫不客气地呛道。 魔法师恼羞成怒地大喊: “你说什么?!”接着手向下一指,数根藤蔓破土而出,张牙舞爪朝莎莉扑来。 木系啊,莎莉边闪身躲避边想。 “敬酒不吃吃罚酒!”魔法师举起双手,巨大的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带着破风声袭击而至。 几分钟后,莎莉看着被打得半跪在地的魔法师惊奇道: “你这实力也能为克拉克小姐效力,干脆我也去自荐一下算了。” “闭嘴!” 魔法师涨红了脸,只能苍白地大吼。 “暗猫我拿走了,祝你好运。”莎莉拎着半死不活的暗猫转身就走,还不忘回头补一句: “还有,谢谢你的缚魔绳。” 莎莉将暗猫交给魔药店的老太婆,又说了半天好话才让她答应宽限一些时间交出曦木鸟。莎莉边走边唉声叹气,她觉得自己下次得再学学怎么夸人,那老太婆简直顽固得跟猫头鹰似的。 “抱歉。” 有个男人不小心撞上了莎莉,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道歉。 “没关系。”莎莉摇摇头接着走。 彩带、亮片、羽毛……莎莉从店外就看见了里面的装饰,还有玛丽阿姨忙碌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店里多了这么多装饰。” “你回来了莎莉。”玛丽阿姨回头笑道:“怎么连这个都忘了?狂欢节马上要到了!” “噢,对,七天后就是狂欢节。”莎莉一拍脑袋,刚才居然没反应过来。 狂欢节即格玛斯特王国最盛大的节日之一,一百年前帝伯罕击败暴君博格成为国王,拯救了处于黑暗统治中的国民。占领王宫的第二天帝伯罕就下令举行庆典,渐渐变成了格玛斯特的传统节日。 狂欢节持续整整三天,在这三天内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会出门,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人们会举行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和表演,将街道装饰得五彩缤纷。男孩女孩们都可以尽情打扮,手挽手在街边跳舞。贵族们会乘坐马车游览,小姐的手中则会捧着一束鲜花。 “真期待呢。” 莎莉笑眯眯地说,去年狂欢节她玩得非常开心,虽然到最后一直在努力把喝醉的佩丽塔拖回去,以免她当街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 “是啊。真期待,我连给你准备的裙子都拿来了哦。”玛丽阿姨说着就要去拿,莎莉连忙摆手: “不用了,谢谢玛丽阿姨。” 说完不等玛丽阿姨回答就一溜烟上了楼。她可不想穿那种夸张的裙子。想起往年玛丽阿姨准备的那些款式浮夸满是金粉的裙子莎莉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她还是想穿得普通一点儿去参加狂欢节。 ☆、帮忙 魔兽森林南部是林木最为茂盛的地方,这里栖息着种类繁多的鸟类魔兽。此时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但因为身处繁密的树林中,树木将枝条尽力向上抽长,叶与叶间的缝隙被旺盛的生命力不断填满,热气被阻隔在外。 莎莉踩着脚下厚厚的落叶,绵软的地面拖慢了她的行进速度。不一会,她就停下来叹了口气。 这附近的曦木树全都找过了,连根曦木鸟都羽毛都没见到。曦木鸟顾名思义就是栖息在曦木树上的一种鸟类魔兽,羽毛能够提高高级魔晶合成的成功率。虽然它的效用实际上没有那么强,但价格依然居高不下,魔法师们大量搜捕,导致现在已经很难再见到一只了。 “唰”地一声,莎莉面前的枯叶中忽然窜出一只“麝拉”,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这种形似老鼠的生物神出鬼没,游窜在魔兽森林各处,有着特殊的嗅觉。 “麝拉”前腿抬起呈直立姿势一动不动,莎莉也不动,想知道它要做什么。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僵持上了。 莎莉心里估算着大概过了一分钟,“麝拉”忽然伏地向她走来,他们离得也不远,“麝拉”小心翼翼地走到莎莉跟前,像在闻些什么似的探头探脑。 莎莉诧异地看着它的样子,又开始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这种情况以前从没遇见过。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脚,“麝拉”被惊得一跳,立刻逃走了。 “……”行吧。 莎莉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于是决定暂时不管,找到曦木鸟要紧。话是这么说,但…… “这样根本就不行。”又把可能出现曦木鸟的地方都转了一圈,莎莉略带绝望地想:难道真的只能让精灵帮忙吗?精灵天生对自然有极强的感知力,就算是珍稀魔兽应该也没问题。 “那帮精灵,要价高的离谱就算了,脾气还臭的不行。”精灵的合作意识非常差劲,而且喜怒无常,心情不好就能撂下你走人。 抬头看看头顶茂盛的树木,莎莉愤愤地踢了一脚落叶。“哗啦”,落叶和泥土一同扬起,藏在下面的几只虫子四散逃开。 “有麻烦了?” 身后传来悦耳又熟悉的声音,她过头,果然看见了那个修长的身影。 “希尔?” 莎莉笑着打招呼,“我们可真有缘分。”然而内心却忍不住纠结: 这也太巧了吧!魔兽森林这么大,怎么就偏偏碰上了,还有上次在酒馆也是,我都忘记问他是去那做什么的了……犹豫一会儿,莎莉还是问道: “那个……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是啊。” ??? 莎莉顿时哽住,居然……承认了?她都还没来得及为这个问题尴尬,简直有种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的感觉,但对面气定神闲的表情甚至让莎莉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她只能干巴巴地开口: “为什么?” “因为我找你有事。”希尔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也总是让人移不开眼。 “什么事?” 希尔却把话题转到她身上:“你刚才好像有麻烦?” 莎莉一愣,随后反问:“有是有,你能帮我?”难道要提条件? 希尔笑得轻松:“也许。” 于是莎莉把为曦木鸟苦手的事告诉希尔,不出所料他点头一笑: “曦木鸟我可以帮你,但是也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果然。 “我有什么能帮上安格斯先生的?”莎莉调侃般问道,让希尔也被这语气惹得眼含笑意: “很简单,不过只有你能做。” 莎莉眉毛上挑表示自己的疑惑,也不压制从内心慢慢升起的喜悦感。同时她又想到自己真是太容易满足了,居然为了这么一句话开心。 “杰斯特里……我的老师,他给我留下了很多东西。”说到这个希尔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在莎莉看来是无可奈何。 “其中有一颗黑蜥蛋。” “那是什么?”莎莉好奇道。好像没听说过这种魔兽。 希尔耐心地解释道: “黑蜥是黑魔法培育的产物,体内有剧毒,能够将皮肤透明化。” “这么厉害,是杰斯特里先生的作品咯?” “这只是他一时兴起实验的结果。”希尔面无表情,“但黑蜥的孕育时间比他想象的要长太多,所以他就把这个扔在我这里了。” “……辛苦了。”虽然没见过,但莎莉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习以为常的感觉。 “昨天黑蜥有破壳的迹象。据他说黑蜥破壳而出的时候会变得非常难以控制。” 莎莉说:“所以我需要帮你控制住刚出壳的黑蜥?” 希尔点头:“是的。黑蜥似乎对火元素有一定的亲和力,所以想请你帮忙。更重要的是……” “我身边知道我和黑魔法有关的只有你。” “哦。” 冷静冷静,这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好看啊!莎莉默默转身捂脸。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来侯爵城堡。” 抬头仰望高耸的城堡和围墙,侯爵城堡比伯爵城堡还要大上不少,高低起伏的塔尖衬着背后的山峦,仿佛要使人看到自己的渺小。 “住在这么大的地方,不会寂寞吗?”莎莉感叹。 希尔对她笑了笑:“我不经常待在这里。” ☆、黑蜥 莎莉跟在希尔身后,沿着宽阔的大道走进城堡。两边都是灌木丛,但它们被修剪得很整齐,近前还有一个半圆形的石拱,上面很精细地雕刻了许多花纹,但没有植物缠绕。入口处倒是种了两丛玫瑰,看得出城堡的园丁非常尽责,玫瑰开得又多又大。 莎莉虽然已见识过伯爵城堡的华丽,但此时进门还是感觉收不住目光,四下打量,暗暗叹道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又意识到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心里和希尔的距离好像又远了些。 两个人一直走到二层右面第一间,希尔推开门,里面的空间一览无余。 是书房。莎莉对书房的面积感到惊奇,两侧书架嵌在两侧墙壁里,与墙壁同高。藏书量之大让莎莉又问了一句: “这些书你都看得完吗?” “贵族们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几本书,但他们在乎的不是能看多少,而是看起来有多少。”希尔摊手道。 莎莉差点笑出来,这大概就是“我狠起来连自己都讽刺”吧。 正对门口的那面墙前是一张长桌,桌上摆着一瓶墨水,上面插着一根羽毛笔。桌后是一张靠墙的软椅,希尔走到椅旁用脚敲了敲地面,椅后的墙面传出石砖移动的声音,很快露出一个方形的空洞,里面漆黑一片,但显然别有洞天。 “你们贵族是不是都喜欢在房间里设密室啊?” 莎莉看到这一幕就忍不住问,原来那些书里写的都是真的,贵族真的喜欢在城堡里设各种密室密道,尤其是书房。 希尔回头无奈地说道:“这个你该去问我父亲。” “啊,说起来,怎么没见到安格斯侯爵?”除了刚才那个打扫的老女仆以外还没见到这城堡里的其他人。 “父亲前几天去兰尼办些事,估计还有半个月才能返程。” “哦。” 希尔说着又伸手按下不知哪个开关,黑黢黢的通道上方立刻亮起一排火光,看来是延伸到通道尽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分钟才走到尽头,那是一个不小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物品。说奇形怪状是因为这些东西莎莉见过的都没几个,更别说准确描述了。 希尔走到角落翻出一个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透明匣子,里面只有一颗白色的蛋。蛋壳已经变得非常薄,在火光的照耀下,莎莉甚至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长尾巴的黑色生物。 “这就是黑蜥吧。” 希尔点头:“它马上就要破壳了。”然后注视莎莉道: “一旦它破壳而出,你就立刻用火攻击。” “攻击?”莎莉有点奇怪,“万一伤害到它怎么办?” “不用担心,它不怕火。只是让它冷静下来而已。”说完打开匣子,蛋内的黑蜥似乎受到外界空气影响,开始尝试舒展身体,蛋壳很快就出现了裂痕。 莎莉赶紧严阵以待,但又觉得哪里不对:这个东西很危险,而且不怕火……那自己不是没有防身能力了吗? 她刚想开口说话,黑蜥就将蛋壳撑裂,从匣子内缓缓爬出,浑身鳞片黑得发紫,吐出同样乌黑的舌头。或许是感受到莎莉手上火焰的热量,黑蜥居然后腿一蹬,以极快的速度冲莎莉扑来。 莎莉只看见眼前黑影一闪,但她知道危险逼近,迅速往左侧身,听见身后有东西落地,立刻向后扔了一个火球。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变成缘更了……对不起各位(跪) ☆、邀请 “啪啦”,火球正中黑蜥,它却毫无反应,还是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紧盯莎莉。 “希尔,你……刚才不是说它有剧毒吗?”莎莉不敢把视线从黑蜥身上移开,只能梗着脖子问道。 “是啊。” 希尔笑眯眯地回答,仿佛对面只是只温顺的小狗。 莎莉一脸问号,眼见黑蜥开始慢慢向自己爬过来,语气也开始逐渐变怂: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啊?它过来了!我能跑吗……” 她可不想被这个剧毒的东西挨到,不过怕归怕,希尔这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说不定他已经有办法了。想到这里莎莉也冷静了一些,不再往后退,只紧张地看着缓慢接近的黑蜥。 黑蜥爬到了她的脚下。 黑蜥爬上了她的裤腿。 莎莉吞了吞口水,额角渗出冷汗,她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余光看看希尔,还是一脸淡定。 于是在莎莉脑子里不知道闪过多少种想法之后,黑蜥爬到了她的手上。 糟了糟了它爬我手上来了……我会不会马上被毒死啊?玛丽阿姨今天新烤的面包我还没吃呢……嗯?这个黑蜥好像也不怎么可怕嘛,就趴在手上一动不动,挺温顺的,仔细看还有点小可爱? 短短三秒钟的时间莎莉从紧张中回过神来,瞥一眼希尔,然后大着胆子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 没反应。 再碰一下,还是没反应。不知道为什么莎莉甚至在黑蜥身上感觉到了舒服的心情,于是莎莉又摸了一把。嗯,又凉又滑,手感不错。 “你该不会是早就知道它不伤害人的吧?”莎莉偏头看着希尔。 “不,我只是没想到它会这么乖。”希尔微笑,“原本以为它只是对你没有敌意而已。”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这话从希尔嘴里说出来好像也不奇怪。 “那现在呢?不能让它一直在我手上待着啊。” 希尔手上还托着刚才的匣子,他往莎莉面前一伸示意她把黑蜥放进去。 莎莉慢慢地将黑蜥放进匣子,然后又慢慢地把手抽出来,松了口气: “好了。” “谢谢。”希尔关上匣子随手放在一旁。 “没关系,”莎莉摆摆手,“不过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放心。对了……” “什么?”莎莉见希尔好像还有话要说,但他两腿一迈走出密室,回头对自己笑道: “我们出去再说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原路返回,重新站在了书房里。 “你就不好奇我要怎么帮你弄到曦木鸟吗?”希尔忽然开口问。 “我问是一回事,你说是一回事嘛。我相信你。”莎莉笑嘻嘻地说,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表明自己相信希尔。 希尔轻笑道: “克拉克侯爵马上要举办生日宴,并且据我所知,克拉克小姐就养着一只曦木鸟。” “克拉克小姐?” 莎莉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那个自此称为克拉克小姐办事的魔法师被自己打趴还被嘲讽的情形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哦……哦,你的意思是向她要?但是她会轻易给你吗?那些贵族小姐好像很爱惜自己的宠物。” “这个你不用担心。”希尔轻描淡写,接着问了一句让她心惊胆战的话: “这场宴会,有兴趣吗?” 莎莉难以置信地看向希尔,竟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认真的?” “当然。” “为……为什么?”莎莉艰难地问发问,上次是这次也是,她简直要怀疑希尔是不是对自己有点意思了。 ☆、危险 “你到底在想什么?” 莎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了,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自己表现出友好和一定的热情,虽然说这可能是他的教养使然,但后来他又主动接近自己,甚至让自己知道他是黑魔法师,就算这能说是因为自己不像其他人一样抵触黑魔法师,那么上次修女的事,还有现在……莎莉不能不多想。 希尔的表情看起来无懈可击。他总是这样,完美得让人看不出破绽,莎莉想。 似乎是过了很久,其实也就一两秒钟。希尔微微愣了一下,用一种失落夹带无措的眼神看着她: “很抱歉。莎莉,我只是把你当成最信任的朋友。”说完还垂下眼帘,笑容也消失了。 于是莎莉瞬间凌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哽在喉头。怎么搞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一样,而且还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多谢你的好意,但实在抱歉,我拒绝。”莎莉无奈道。 “你也知道上次那事把我弄得多难受。”莎莉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贵族生活,我实在是享受不来。” “嗯。”希尔料到她会拒绝,所以点点头微笑道: “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让佩里送你吧。”佩里是安格斯家的车夫,那浓密的胡子和光秃的头顶搭配在一起有些滑稽。 莎莉朝站在大门处的希尔挥挥手,然后坐进马车内。希尔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啊。莎莉暗叹,她掀开帘子看着道路两旁三角状的柏树和不知名的野花,今天天气还不错,云层既不是稀薄如泡沫,也不是厚重如山岩;并且没有遮挡太阳,地面上的一切生物都很好地接收到了阳光的温暖。 “佩里先生,就在这里停下吧。”莎莉对车夫说,“剩下的我自己走就行。” 穿过这片森林就是市区了,虽然马车可以直接从大路上进,但她还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从一辆一看就是贵族的马车上下来。 佩里沉默寡言,只是点了点头,在莎莉下车后向她行了一礼,然后扯起马缰绳调转方向返回了。 这片森林不大,只要认准方向,走个十分钟就能出去了。莎莉拍了拍脸,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甩到脑后:“别管那么多,反正拿到曦木鸟就好。” 虽然说都是森林,但莎莉身处其中的这片可比魔兽森林差远了,不仅仅是面积,连树木的数量和种类都相差甚远,这块地方平时也基本不会有人来,因此尽管此时是正午,森林里也万籁俱寂,除了风声和树叶摩挲的声音,感觉不到还有什么东西在。 “晚上这儿还是挺瘆人的。” 莎莉自言自语道,顺便从树底下捡了个松果玩。 “!” 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莎莉立刻转身,两眼来回扫视四周,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莎莉能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紧盯着自己,并且来者不善。 她手心发力,做出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警惕地问道: “谁?你想做什么?” “在上面,蠢材。” 从上方传来一道声音,莎莉猛然抬头,前方不远处一棵树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一道气流托住他的脚,缓缓落地,翩然无声。 风系。莎莉默念,眼前这个人没有披法师袍,穿着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只有一双棕色眼睛闪烁着阴骛和……欲望。 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莎莉·菲尔。”那个人忽然笑了,笑得夸张而可怕,“你妈妈没告诉你,不要一个人走偏僻的地方吗?” “你想做什么。”莎莉越是感知到危险面上就越冷静,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像是早有预谋,他应该不可能提前自己会穿过森林,那么是一直跟着自己? 莎莉手心出汗,这个人一直跟着自己,而自己却毫无察觉,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逃跑 “希尔那小子,危机意识可真不高。” “希尔?”莎莉一惊,“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有关系。”那人咧嘴一笑,“不过我想从他那里拿点东西。” 莎莉两眼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嘴上不停: “那你找他好了,找我干嘛?” “他可不会乖乖告诉我东西在哪,但是有你的话……我都看见了,你刚才跟着他去了城堡。”那人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笑得十分诡异,眼神像是要吃人。 莎莉浑身紧绷,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他说刚才……看来他跟踪的时间并不长。 “你弄错了,我和他只是雇佣关系,你抓我也没用。” 那人哈哈大笑:“少在这装蒜,什么雇佣关系会让安格斯侯爵的公子邀请你去城堡?” “既然知道希尔的身份,还敢威胁他?” “哼,那又怎样?他可奈何不了我。” 莎莉忽然双手叉腰,也开始笑: “我看你才是少吹牛了,既然他不能拿你怎样,那你为什么不敢直接去找他?”她勾起嘴角,嘲讽道: “你是打不过他,才想用我来威胁的吧?” “你说什么?” 果不其然,那人被激怒了,笑容顿时凝固,双手一扬,周身的风被魔法裹住,只能停留在他的手边。森林其实不是风系法师战斗的好地方,因为这里的风相较平原来说更为平缓,但也更好控制。再一挥手,停滞的风化为一片片叶状刀刃,齐齐飞向莎莉。 早在和他对话时莎莉就已经在思考如何逃跑的问题,刚才故意拿话激怒他,是想试探他的实力,此时风刃一出,莎莉就下了定论: 以这些风刃的完成度和威力来看,至少他比不上佩丽塔。但莎莉不敢掉以轻心,也许对方隐藏了实力,所以莎莉只是左右闪避躲开了他的攻击,暂时没有还手。 那人见攻击被躲开,咬牙切齿地发动风旋:“看你怎么躲!” 一时间大风从四面八方刮来,树叶被吹得“哗哗”不停,落叶被卷到半空,莎莉脚下骤起风墙,风狂乱地叫嚣着,仿佛在发泄被驱使的怒气,而困在其中的人在它看来与其他的枯枝败叶并无不同。 莎莉感受到来自四周的压力,稳住脚底,尽力不让自己被风墙分心,同时手聚火球,接连抛向周身四点,然后两手一握,火球“嘭”地爆开,不见烟雾却火星四溅,风墙的速度明显削弱了很多。 此时风墙开始向内挤压,显然对方开始发力了,莎莉迅速垂手让火球下降,然后聚合增大体积,向风墙较为脆弱的一点轰击,只听风声呼啸,风墙如纸片般分崩离析。那人见风墙被破,立刻又要发动新一轮攻击,而莎莉在风墙消失那一刹那就拔腿开跑了。 当然不可能再往市内跑,只能往东去魔兽森林,那里地形复杂,或许有机会甩掉他。 莎莉用最快的速度向东跑,但毕竟不是飞毛腿,况且风系法师向来以速度闻名。莎莉边跑边在心里大骂:这是倒的什么霉!真是哪儿都有这种“我打不过你所以就打你同伴”的傻*,这和隔壁打不过肖恩就去打他弟弟的蠢小子有什么区别! 想着想着莎莉忽然后悔了,她应该去找希尔才对啊,只怪自己一时慌张没想那么多。虽然没有回头,但听声音她也知道她和对方的距离在逐渐缩短,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 现在离魔兽森林还有一段距离,前面就是沼水母栖息的沼泽,这也是魔兽森林附近特有的一种魔兽,形似水母但体型更小,大部分时间趴在沼泽中,只在夜晚活动,但它们非常敏感,一旦惊动就会释放大量黏液,并且还会用触手把猎物往沼泽下拖,虽然对人构不成什么威胁,但被粘在沼泽中也够呛。 作者有话要说:打斗场面苦手,我这匮乏的想象力,可能刚解冻的螃蟹用蟹钳都比我写得好 ☆、宴会 莎莉想也没想就朝沼泽奔去。 这片沼泽不算大,茶褐色的死水上暗绿的植物呈片分布,向下看一片污浊,仿佛凝滞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腥臭味。沼泽连同周围的一切常年沉寂,有人会害怕沼泽,除了其中隐匿的危险以外,还有这种缓慢的腐烂气息,犹如一头将死蠕动的怪物,张开没有利齿的嘴巴等待吞噬某个倒霉的人。 安格斯侯爵城堡。 希尔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心里就莫名烦躁不安。 “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起刚才莎莉复杂的眼神,希尔叹了口气。他又怎么会不清楚莎莉那一问的含义,深棕色的双眸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转向别处,她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垂到肩头的头发,他知道莎莉失望了。 差一点就动摇了。希尔微微摇头,从见面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莎莉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微弱但依然存在;出于一个黑魔法师的直觉,他故意接近莎莉,后来发现她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毫无所觉。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感觉到陌生和……虚无。 他做过多种猜测,后来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但这两天重新翻阅了杰斯特里的笔记,某种东西已经慢慢浮现于脑海,只是…… 他犹豫过是否将这件事告知莎莉,却总有疑虑,这可不是什么神的宠幸,他无法确定这件事会带来什么。但现在莎莉的失望让他动摇了,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不想失去莎莉的信任。 希尔翻开桌上的书,有些泛黄的纸张上潦草地写满了文字,还夹带着一些奇怪的符咒和图画。希尔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与前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不同,这一页上面却只有寥寥数语。 莎莉紧盯着对面的人,虽然她直觉可以一战,但对方摆出一副不抓到自己不罢休的架势,万一拿出什么厉害的道具,她还是占不到便宜,所以尽量躲避找机会逃走为上。 她向后退了两步,那人以为她害怕了,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别妄想逃跑了,只是用你来威胁一下希尔那小子,放心,不会伤害你的。” 莎莉懒得跟他废话,先发制人,几个火球凭空出现在他周围,再一握拳,火球轰然炸裂。 如莎莉预想的那样,他为了躲开火球只能朝自己的方向跑,但攻击也随之而来。 “呼——”风刃直逼眼前,莎莉稍一偏头,风刃边缘擦着脸颊飞过,左脸微疼,已经被划出一个口子。她急忙转身,却慢了一步,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还想逃……!” 就在那人以为胜券在握时,莎莉忽然反握住他的手,身体下压,抓着他的小臂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莎莉刚才离沼泽仅两步距离,那人反应迅速,在整个摔进沼泽前用风缓冲了一下,但两脚还是不可避免地踏进了沼泽。 “你……” 那人才说了一个你字,莎莉就扬起手往他脚边扔了一个火球。 “啪”,火球触之即灭,莎莉却微笑着看向陷在沼泽中的人: “再见。” 说完转身就跑,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站住!”那人立刻抬腿想追,却发现双脚犹如铁链禁锢般纹丝不动,原本毫无波澜的沼泽上开始冒起黑褐色的水泡,一个个半圆状物体不断从底下浮起来,伸出细如发丝的触手紧紧缠住他的脚…… 再三确认身上没有类似追踪器和被下追踪魔法的印记后,莎莉才松了一口气。 手按胸口,她一边等因奔跑而有些剧烈的心跳平复,一边仔细回忆刚才的情形。刚才在跑的时候,好像听见那个人说了一个奇怪的词。 “黑水?是什么……”听名字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想到那人的目的是希尔,莎莉顿觉心累: “我不会是牵扯到什么莫名其妙的贵族恩怨了吧。可那人怎么看也不像啊,难道背后有人?还是和黑魔法有关?” 莎莉默默叹气,总之现在家是暂时不能回了,鬼知道那人会不会找上门来。她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和头发,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离开了藏身处。 “黑水……” 希尔的视线锁定在最上方的两个字上,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它了。虽然杰斯特里没有告诉他当年实验后仅存的一点被封印在哪里,但靠着他的笔记和翻出来的实验器具上残留的痕迹,基本可以推测莎莉身上的神秘气息就是“黑水”。 希尔想再去书房找找线索,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事?” “少爷,有一位名叫莎莉的小姐想见您。” “莎莉?”希尔立刻起身披上外衣向外走。 “又见面了。” 莎莉笑着打招呼,眼神充满沧桑。 “这是怎么了?” 希尔却没有笑意,神情有些肃然。 “我能坐下吗?”莎莉说完也不等希尔回答,直接在一旁放着丝绒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了。 希尔给她倒了杯茶,等着她说下去。于是莎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希尔,拿起冒着热气的茶杯喝了一口,说: “我就先不追问黑水是什么了,但是我现在暂时不能回家,你是不是收留我两天,然后咱们再把那个神秘人解决了?” 莎莉一脸无辜地说着不要脸的话,她也算是明白了,希尔这个人看起来温柔可亲,其实很难接近,这么说话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希尔被她这幅腔调逗笑了,语气柔和地回答: “有幸为您效劳。” 反倒是莎莉被他这种语气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用指尖摩挲着茶杯光滑的瓷面。 “不过,这次希望你真的能告诉我。” 她的声音闷闷的,希尔注视着她,笑道: “好啊。只是……” “只是?” “明天我就要参加克拉克伯爵的生日宴,恐怕一整天都不在城堡里,你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安全。” 莎莉嘴角抽动:“你的意思是,我还是要和你一起去咯?” ☆、聊天 夕阳伴着晚霞带走最后一丝阳光,夜幕就像此前无数个轮回一样如期而至。平民们结束了工作,准备回家与妻儿或丈夫享受简陋而温馨的晚餐,也有一些无牵无挂的浪人心怀期待地奔向街角巷口的酒馆。而在市区的灯光照耀不及的地方,掩映在树与树之下的开阔道路上,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走来。 车顶段装有两个以魔法维持的灯球,比普通的煤油灯要亮上一倍不止,车辐和车轴由黄铜制成,车身绕顶雕刻太阳、月亮、星星三状,其中镶嵌宝石;拉车的马匹更不用说,两头皮毛油光水滑的健壮红鬃马,更不同寻常的是,车夫是个年轻的姑娘。她一头棕发长及肩背,但现在全都挽起藏在黑色帽子里,她的马靴擦得雪亮,手握马鞭一丝不苟地驱赶马匹。 “想不到你还会赶马车。” 车厢里传出一道声音,带着点调侃的意思。 “当然。” 莎莉暗想,只要不让她假扮成什么贵族小姐,干什么都行。 半小时前,莎莉还在安格斯侯爵城堡里的椅子上抗议: “如果又要像上次那样,那我宁愿留在这儿。”她一张脸都快皱成苦瓜了,“我真的不行,一个伯爵我都应付不来,更何况是一大群贵族,你还是让我跟那个神秘人打一架吧。” 希尔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这样才是让你待在我身边的最好方法。” 莎莉想了想,抬头看着希尔笑道: “你应该还缺个车夫吧?” 希尔见她眸子里满是兴奋,心情不由得也跟着变好了一些: “你确定?但那样你就不能跟我一起进去了。” “没关系,如果有情况我再找你。而且,应该没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来打扰侯爵的生日宴吧。” 马车在车轮碾地声中朝克拉克侯爵城堡进发,今夜的星星似乎都不愿献出自己微弱的光辉,只留月亮孤独地俯视地面万物。已经能遥遥望见远处高高矗立的城堡,暖黄色的光芒从几处窗口溢出,树影山川只是漆黑一片,城堡巨大的轮廓有一种□□的诡异感。 莎莉在城堡的铁门前勒住马车,马蹄“哒哒”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她下来后打开车门站在一旁说: “我们到了,安格斯先生。” 希尔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有一个在门口等候穿着侍者礼服的人上前迎接。他低着头向希尔行礼,“安格斯先生,侯爵在里面等着您。”说话时始终没有直视希尔的脸。 随后他又对着莎莉说:“请跟我来。马车停在后院。” 莎莉跟着侍者把马车停好,然后开始打量四周。这个后院至少有三个怀莓集市那么大,左侧是精心修剪的矮灌木,右侧是一片明黄的郁金香。中央有一个三层的喷水池,最上层的雕像是少女模样,头顶花篮,惟妙惟肖。 “现在年轻的小姐也能当车夫了?倒是我落伍了。” 旁边冒出的一道声音吸引了莎莉的注意。转头一看,一个把帽檐压低到遮住半张脸的车夫靠着马车向她打招呼: “你好。” 莎莉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你好像没资格说我吧?这位先生。” 车夫把帽子摘下放在胸前弯腰行了一礼,帽檐下是一张年轻而富有活力的脸。他深蓝的眼睛里涌动着好奇,不难想象他是个思维活跃又十分机敏的人。如果不是微笑里的那一丝戏谑让他看起来颇有些不正经,他整张脸可以称得上是非常英俊。 莎莉看到他的脸的时候也不禁一怔,女神可真没亏待他这张脸。显然他对自己的相貌非常自信,微微一笑说: “长夜漫漫,来聊聊吧,小姐。” 希尔被侍者领到大厅内,有两位先生正在聊天。他们都衣着不俗:右边那位身材高大的是安德烈子爵,他那头浓密的卷发用发油打理得一丝不乱;左边那位气质高贵的是哈登伯爵,他为了这场生日宴特意从海肯希赶来,花了足足两天时间。 “看啊,这是谁来了!”哈登首先看见了希尔,语气夸张地和他打招呼。 “安格斯伯爵。”安德烈也走到希尔面前。 “两位好久不见,既然我们在这里碰面了,不妨一起进去吧。”希尔笑道。 宴会在主厅后面的大房间进行,门口站着两位打扮得十分精神的侍者,为他们拉开大门。 “据说这次宴会布置全程由克拉克小姐亲自监督,看那吊灯多么华丽。” 头顶的吊灯完全有理由吸引众宾客的目光,独特的水晶形吊饰折射出斑斓色彩,足有五层的钻石镶嵌奢华至极,边缘用纯金铸造,连对珠宝司空见惯的贵族们都啧啧称赞。 桌上已经摆满了珍馐佳肴,酒杯旁放着每个人的邀请函,座位同样是克拉克小姐精心安排,红酒早早在桶里冰镇,玫瑰和百合整齐地摆在每张桌上,与丝绸桌布的花纹相衬。 希尔进门就被鼎沸的人声包围了,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相互交谈着,不时能听到小姐们用折扇遮住脸发出的笑声。 克拉克侯爵暂时没有出场,宴会的焦点自然放在了克拉克小姐身上。她一边笑一边回应着那些簇拥在她身边的男士们,那插着孔雀羽毛的帽子随着她的脑袋转动,她穿了一件绿色的裙子,搭配暗绿的花边手套,一缕金发垂至胸前。 除了不堪一握的细腰以外,克拉克小姐甜美的长相也很难让人移开视线。那双扑闪的大眼睛一旦看着你,心就仿佛被她的长睫毛轻轻扫过一样发痒,那小巧的嘴唇一张,说出的话也全都是可爱的了。 被一旁的人提醒了一下,她也注意到了希尔,给了他一个轻而俏皮的微笑。希尔走过去向她行礼,轻轻握住克拉克小姐伸过来的手,象征性地用唇碰了一下。 “希尔,你也真是的,上次答应教我怎么下棋,我看你早就抛到脑后了。” 克拉克用嗔怪的语气说道,旁边一个年轻的先生立刻接话: “克拉克小姐想学棋的话,我可以为您演示。” 希尔微微一笑,答道: “实在抱歉,您知道的,前段时间确实有些事情抽不开身。” 克拉克正想回答,从希尔身后又传来一个春风般和煦的声音: “克拉克,这么一会功夫,你就受欢迎得我都找不到了。” ☆、西泽 一位气质优雅的小姐笑着朝这边走来,顺手从桌上端起一杯红酒。 “朱蒂斯。”克拉克迎上去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娇笑着说:“先生们太热情了,我也没办法。”说完又炫耀似的提起自己的裙子: “你看,我这件裙子是父亲让帕尼埃法专门为我定做的,他亲手赶工了好几天呢,绝不比你上次那件舒兹彩缎的差。” 提起这个克拉克就兴奋得脸蛋泛红,茱蒂斯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确实非常精致,这下你总算不会再问我哪里可以做一件一样的了。” 克拉克这下变成了害羞的潮红: “朱蒂斯!怎么能在各位先生面前提这个。” “能看见美丽的小姐穿上这样漂亮的裙子,也是我们的荣幸。”旁边有一个略显矮胖的男士拍了个马屁,虽然并不高明,但还是把克拉克逗得咯咯直笑,这位男士为此心里高兴了好一阵。 名叫朱蒂斯的小姐又对着希尔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安格斯伯爵。” “好久不见,朱蒂斯小姐。”希尔也点头回礼。 朱蒂斯样貌不比克拉克甜美,但那优美的肩颈曲线不知被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们私下讨论了多少次,更何况朱蒂斯的才华和气概是盖伊家族的几个女儿中最出众的,就连以尖酸闻名的米歇尔夫人提起她时也总是夸赞。 这时大厅方向传来一阵嘈杂,人们都转头向外看,克拉克站在原地用她一贯的甜美笑容说: “看来是父亲,宴会的主角终于登场了。” 这时候人群中自动分开了一条小道,克拉克侯爵径直走到女儿身旁,向周围的人问好: “诸位晚上好!今夜不是我的生日宴,是我和朋友们欢聚的宴会,请大家尽管享用美酒和佳肴,致以我最诚挚的敬意!” 宾客们纷纷应和,不知是谁抢先说了一句: “为侯爵的健康干杯!” 众人相互碰杯,早早在一旁等候的管弦乐队收到了指令,舒缓而优雅的乐曲响起,每个人脸上都充溢着笑容,男士们一边品尝着炖海鳗和驯鹿肉一边大谈战争与魔法的未来,小姐们则矜持地吃一点烤松饼或水果,然后讨论着某家族子女的婚姻问题。 希尔保持微笑听着亚岱里恩法官对时政的抱怨,不时还有年轻的贵族子弟来邀请他一起玩当下流行的“豪顿”游戏。 也有一些大胆的小姐主动来和他聊天,比如达伦家的三小姐哈丽雅,她早在几个月前的一次宴会上就注意到了希尔。不过她确信和她有同样想法的绝不止她一个,因为希尔是如此英俊,放下身份不谈,他的言行举止也让人着迷:不像那些有点地位和财产就自以为是的男人一样轻浮,也不像那些整天吟诗作曲的男人一样故作姿态,他永远是那么得体而谦逊。 要知道自此那次以后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碰过蜜糖和甜茶,就为了能在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保持身材。哈丽雅信心满满又忐忑不安,反复确认自己的帽子没有戴歪、裙子没有褶皱后才用她认为最端庄的步伐向他走去。 然而希尔此时还没有忘记答应莎莉的事,他又对身边的几个人应付了几句,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就打算去找克拉克小姐。他对亚岱里恩法官说明去向,得到了老法官一个深以为然的眼神,但下一秒哈丽雅就站在了他面前。 “您是……哈丽雅小姐?” “您还记得我?”哈丽雅简直要被兴奋冲昏了头,一抬头看见希尔正微笑看着自己,更有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双手忍不住握在一起。 看来又要耽搁一会儿。希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与热闹的宴会正好相反,莎莉在后院靠着马车打了个哈欠。 “宴会得进行到什么时候啊。” 她现在已经无聊得只能数星星了,但旁边的车夫还兴致勃勃地和她搭话。刚才跟他聊了一通,莎莉已经知道他叫西泽,受雇于银行经理诺曼。 西泽忽然说道: “你看,那些贵族们在里面享用我们永远吃不上的东西,也许还会把那些上等的奶酪和黄油剩下倒给他们的马。” 莎莉回头看看他没有搭话。 “还有那些小姐,恐怕她们珠宝盒里的首饰比普通女孩盐罐里的盐还多。” 西泽一直抬头仰望着天空,现在却把目光转向莎莉,眼神玩味: “神可真不公平啊,你说是吧。” 莎莉也笑了,整了整因为靠在马车上而有些发皱的外套,直视西泽说: “是的,但是话说回来,神唯一的公平就是赋予了我们同等的生命,并且都将承受一样的结局。在我看来,您是个聪明人,何必特意和陌生人抱怨,至少您可以凭双手吃饭。您说呢?” 西泽哈哈大笑: “您说的对,小姐。但是我有一点不认同,”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莎莉,“神可没有赋予我们同等的生命,比如您是个魔法师,而我却毫无天赋。” 莎莉也没想掩饰,马车上的两盏灯在她来到后院之前就熄灭了,索性在手心燃起一簇火焰照明。 “看来您对魔法师很憧憬。” 西泽笑了出来: “难道您还认识对魔法不感兴趣的人?” “不过,西泽先生,我认为以您的才干,做个车夫恐怕有些屈才。” “您在讽刺我?”西泽微眯起眼睛。 莎莉摆手道:“我是真心的。”就你这幅样子,是个车夫才怪呢。西泽举止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狡黠和机警莎莉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常年混迹街头才会有的。刚才一见面,他就不住地打量自己,莎莉故意把钱袋露出来,他的眼神就总是隐晦地往这边看。 但他的衣服非常整洁,头发可以看出是整理过的,从胸前口袋的轮廓来看,里面甚至还有一副单片眼镜和怀表,车夫可不会准备这些东西。 希尔终于找了个借口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哈丽雅身边离开,朝克拉克的方向走去。克拉克被几个上流男士围着,但看她的表情似乎还游刃有余。 “哈登,我不喜欢那些打来打去的战争,你下次可别再提了。” 哈登脸涨得通红,旁边的几位男士都暗暗嘲笑他不懂局势。 “克拉克小姐,我上次出海从东方带了一批香料回来,您可以来看看。”站在克拉克右边的是格吉尔伯爵,他迫不及待地开口献殷勤。 而不远处兰玛家的二小姐嫉妒得快要把折扇掐断,她还等着格吉尔来邀请她跳第一支舞呢。 克拉克把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不免又充盈着得意的傲气,虽然她亲眼看见他们两个在上次野餐宴会上接吻,虽然格吉尔是个傻瓜,但他还是抵挡不了我的魅力。这种傲气使她更加高兴,笑容也就格外甜美。 ☆、幽会 但克拉克没有沉浸在这傲气中太久,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她撩动耳旁的金发,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起了一个新话题: “今年的玫瑰开得真是漂亮。你们看那边桌上的鲜花,那是我提前两个小时去花园挑选的,都是最新绽放的一批。” 旁边几个人立马附和着夸赞玫瑰如何鲜艳娇嫩,百合如何洁白秀丽,更着重赞赏克拉克小姐为这场宴会是如何尽心尽力。克拉克听着这些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则矜持地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弧度微弯的眼睛。随后她又说: “鲜花有什么理由不成为女孩们的最爱呢?我房间里就始终摆着一束百合,不过,今天忙着宴会的事,应该让贝琳达帮我换上新鲜的了。你知道,花朵最有魅力的时刻就是它们刚刚从枝干上转移到花瓶里的时候。凯希,让贝琳达送一束新鲜的百合到我房间里去。” 对一旁等候的侍者吩咐完后,克拉克又忽然眉头一皱,右手扶在额头上。 “您没事吧?” 格吉尔伯爵连忙关切道,还伸出手想搀扶克拉克。 “抱歉,我好像有些发晕。”克拉克避开了格吉尔伸过来的手,一幅不好意思的模样: “也许是宴会的人群让您不适应了。”格吉尔自觉尴尬地收回手,又继续说道。 “也许您说的对,我不太擅长一次性应付这么多的人。” 希尔刚走过来就看到这一幕,一看就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所以他也没有继续上前,转而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果然下一秒克拉克就扶着前额说:“请原谅,我能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吗?” 哈登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当然,如果克拉克小姐因此而身体不适,那真是我们的不幸。遗憾的是今夜跳舞时少了一朵玫瑰了。” 克拉克“勉强”地对他笑了笑,被女仆扶着慢慢走出了宴会场地。希尔还注意到,刚才一直在和伊丽莎白夫人聊天的朱蒂斯也看见了克拉克的离场,她脸上一瞬间出现了惊讶、恍然而纠结的复杂表情,接着朱蒂斯和伊丽莎白夫人说了几句话,朝克拉克离开的方向走去。 莎莉已经无聊到把火苗弄成各种形状来玩了,她正努力让火苗凝成一只兔子时,西泽忽然出声道: “不好意思,人有三急。” 莎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他一声不吭地坐在马车上,还以为他睡着了呢。这时莎莉无意间往前一瞥,一个女仆抱着一束百合正往后门里走。 夜已渐深,但愈加活跃的除了城堡内正尽情享乐的人们,就只有趋光的飞虫了。一只不知名的小虫飞越灌木丛,四处寻光源地,最终它飞到了一扇紧闭的窗前,无法穿过这道神秘逾越的屏障,只能静静趴在窗前听着窗内传出的声音。 “克拉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朱蒂斯背对窗口,指责坐在床边的克拉克。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任性的小姐居然连自己父亲的生日宴都敢中途逃跑。 “我很清楚,朱蒂斯。”克拉克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委屈,但她的嘴却不肯服软: “我当初选择告诉你就是因为我信任你,但是现在你已经不能理解我了。” 然而朱蒂斯很清楚克拉克嘴上这么说,她却还是心虚了,因为她的手不断地捏着床垫,几乎把那一块地方捏皱了。 “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这件事有多么荒唐,我比任何人都诚挚,克拉克。” 克拉克眼底涌出了泪水: “我明白……但我真的无法抛弃这份感情,更何况他也如此爱着我。” 朱蒂斯知道这一时是劝不动她充满激情的大小姐了,因为她的脑子已被虚妄的爱情占满,这爱情好比毒蛇诱惑亚当和夏娃吃下的禁果,人们常说“甜蜜的毒药”非它莫属。 “那个车夫究竟有什么魅力引得克拉克侯爵的千金神魂颠倒,连宴会都抛在一边?” 克拉克对朱蒂斯这种辛辣的语调很不习惯,红着脸说: “你不会明白的,要等你也遇见那样一个人,我相信你的痴心不比我少。” 朱蒂斯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现在就要就见他?” 克拉克“呼”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急匆匆擦干脸上的泪痕,然后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转头问道: “我的裙子还平整吧?”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她兴奋地打开门,又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朱蒂斯: “朱蒂斯,你答应我不会说出去,对吗?” 朱蒂斯无奈地点了点头,看着克拉克离开了房间。 窗口下有一道高高的栅栏,用来隔开花园与城堡,栅栏上缠满了蔷薇的枝叶,在那枝叶后,有一道人影静静等待着。 “西泽?” 克拉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尽量不让鞋上沾染泥土,呼唤着她心心念念的人。西泽听见了她前来的脚步声,立刻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两个各自忧虑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克拉克此时兴奋得脸色潮红,尽管灯光昏暗她却仍然能在脑海中勾勒出西泽英俊的面庞,她用手抚上西泽的脸,用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说: “你不能理解我有多高兴!西泽,亲爱的,这两天我时常想着你,别人以为我是为了父亲的宴会而激动,其实我是想到能和你见面而无法掩饰啊。” 西泽眼神却有些飘忽,不过借着夜色,他也不怕克拉克看出来,十分温柔地回应她: “我也是。小姐。” 克拉克赌气一般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腰: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姐!” “是的。那么克拉克,虽然我每想到这个问题就心痛,但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克拉克紧张地注视西泽的脸: “求你别说这个,西泽,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西泽握住她的手: “你说得对,但说实话,我无时不刻处在我们终有一天会分离的煎熬中,一想到迫不得已的那一天可能会到来,我就无心做其他事。” ☆、私奔 克拉克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悲伤起来,紧紧回握西泽的手: “你今天是特意来这样伤我的心吗?那时我们发过的誓已经全忘了?” 西泽一脸痛苦: “我记得,亲爱的克拉克,从神的翅上走到魔鬼的肋下,我们都要在一起。但是,”他话锋一转,“这里毕竟不是天堂,我知道这很残忍,可要怪就怪神明不公吧。为什么让你降生在侯爵城堡,而我出生在肮脏的马厩?” 克拉克眼里盈满了泪水: “别说了,西泽......你明明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但你的父亲呢?尊贵的侯爵大人怎么会允许一个一贫如洗的马夫和他的女儿在一起?” 西泽却好像越说越激动,眼里带着悲愤,克拉克虽然泫然欲泣,靠进西泽怀里娇弱地问: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无法融入你的世界,只有你来和我一起了,克拉克。”西泽含情脉脉地望着怀里的人,克拉克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脸庞柔和,英俊非凡,让她不禁心如鹿撞,同时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仿佛天下所有被爱神的面纱蒙了双眼的姑娘一样明白了西泽的意思,几乎没有考虑便脱口而出: “我答应你。” 西泽脸上的神情变了一瞬,深情地注视着她: “不需要再考虑了吗?你的生活都会因此改变,亲爱的。” 然而克拉克此时已经被那股燥热而冲动的力量所支配,根本容不得她仔细思考其他事了: “西泽,你不相信我?你说过无法忍受这样的见面,那我们就改变它,并且马上就要改变。告诉我这个解脱的时机。” 克拉克听完西泽的安排后又和他说了几句甜言蜜语,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栅栏边向城堡走去。而西泽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笑容就消失了,眼神复杂地看着克拉克的背影。 “真麻烦。” 没想到克拉克这个头脑简单的大小姐竟然真的糊涂到这个地步,原本自己打算用私奔来吓一吓她,至少打消一点她的热情,结果反而弄巧成拙。看来他对于热恋中的女人还是不够了解,克拉克那种贵族小姐,天生就只会娇笑和撒娇,因为这已经足够让男人围着她们打转了。他也知道克拉克娇生惯养,不可能受得了平民生活,私奔当然也不可能实现。他认为自己还算幸运,当初顶替那个车夫为侯爵城堡送绸缎的时候刚巧碰见克拉克亲自来挑选衣裙的布料;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克拉克会被他迷住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面容和花言巧语。 但是现在......西泽站在栅栏旁皱着眉头,看来不得不离开了,虽然他仅存的一点点良心在警告他这样会伤害到克拉克,但事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反正他这段日子从克拉克那里拿到的珠宝足够他远走高飞了。 ...... “回来了?你肠胃还好吧?”莎莉斜瞟了一眼回到马车旁的西泽,语气带笑。这解决得够久啊。 “感谢您的关心,小姐。”西泽泰然自若,对莎莉明显暗讽的语调毫无反应。 “和情人约会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西泽先生,”莎莉转头一笑,“不过下次可要注意您的衣领。” 西泽闻言低头一看,白色的衣领上赫然站着一抹红色的脂粉。看来是克拉克刚才靠在他怀里时蹭上的。西泽下意识用手抓住衣领,却见莎莉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不用紧张,我没兴趣知道您刚才和谁幽会去了,只是善意的小提醒。”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还是不免多想了一下:西泽估计是特意来做这场晚宴的车夫,或者说找机会进这侯爵城堡和情人幽会,是某个女仆吗?反正现在看来,他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虽然好奇,但莎莉可不会真的问出口,这种事情本来就见不得光,西泽当然不会告诉她。 “哈——”想着想着莎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这贵族的宴会怎么这么麻烦啊,该不会要进行到天亮吧。 “帮我个忙怎么样,魔法师小姐。” “你说什么?” 莎莉疑惑地望向西泽,幽白的月光将西泽无波无澜的表情映得更加冷漠。 ☆、咒文 莎莉瞪着眼睛听完了西泽的话,然后低头扶额道: “你等等,让我消化一会儿。” 西泽居然勾搭上了克拉克小姐?!而且还骗得她死心塌地,甚至要和他私奔,看来那些惹得无知少女抹眼泪的小说情节也不是凭空杜撰嘛。唯一不同的是书中的男主角往往绅士而痴情,而西泽只有虚伪的花言巧语和恬不知耻的欺骗。莎莉都不想问他为什么能毫不脸红地说出这些话,因为他还告诉了莎莉他要从克拉克身边逃走的想法。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西泽扬起嘴角,“小姐,我很怕麻烦,所以请您帮帮我。”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莎莉现在其实并不完全相信西泽,不信的是他的故事,相信的是他的狡猾。她不知道西泽为什么要主动接近自己,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 毕竟自己唯一想从克拉拉那儿得到的东西只有曦木鸟,而这件事希尔会解决。不过可以预见如果拒绝西泽,那他一定会直接爽约然后跑路,到时不难想象克拉拉小姐的心情。 “我不是富翁,但回报您一个满意的价位还能做到。”西泽现在看起来就像黑市上那些推销怪异魔药的商人,嘴上做着承诺,眼睛却盯着主顾的脸,只要抓住一丝犹豫,便认为胜券在握。 “好吧。” 然而出乎意料,莎莉几乎没有考虑多长时间就答应下来,她微笑着耸耸肩: “如果你真的在城堡里混了这么久,那你的话还有点可信度。谁会嫌金币太多呢?”莎莉垂下手,“不过你的办法未免太过简单粗暴,我认为这件事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西泽嘴角一扬,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愿听指教。” “我对克拉克小姐的品性不清楚,不过你似乎并不认为她有能够忍受平民生活的勇气。” 西泽毫不犹豫地接话道:“当然。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克拉克小姐可不是塞璐诗人歌颂的坚毅女子。” 莎莉扯出一个笑容:“我现在开始有点儿可怜克拉克小姐了。不过既然这样,干脆让她体验一回平民生活怎么样?” “你是说?” “我想娇生惯养的小姐应该受不了每天跟着一个车夫过没有华丽的裙子和首饰的生活。”西泽听完摆手说:“用不着到那时候。估计午餐里没有新鲜浔鱼这件事就能让她够呛。” 莎莉本来想打个响指,手势都摆好了却突然想起自己不会打,然后在西泽奇怪的注视下尴尬地改成擦衣服:“那不就简单了。你去找一间普通点儿的旅馆,明早把克拉克小姐带出来,我会在北市前等着你们。然后你随便编一个借口离开,说我是你雇的引路人,让我带她去旅馆就行。你过几个小时再回旅馆,到时候克拉克小姐一定会要求回到城堡。” “就这样?” 莎莉看着皱眉的西泽吃惊道:“难道你想把克拉克小姐带到贫民区?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万一她那金贵的身体碰到那里的污秽上什么疾病可就不好了。” 西泽哈哈笑了:“我倒真考虑过这个。不过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就按你说的做吧。” 莎莉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心里嘀咕:“希尔怎么还不出来。”要说也真巧,这时候终于看见一个侍者提着灯向走她过来,身后正是希尔。莎莉眼前一亮,反正现在她真心为宴会结束感到高兴。不过唯一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看见任何像是曦木鸟的东西。 莎莉对希尔弯下腰,抬头撞上希尔含笑的眼睛,忍不住一惊,心想西泽就在她身后,回头一看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就拉开了好一段距离,还把头扭到一边去了。莎莉这才低声说: “你怎么也不怕被人看见。对自己的马夫笑得这么奇怪。” 希尔作势要上马车,莎莉上前伸手象征性地想扶,结果他真的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笑着低声回答: “很奇怪么?”然后坐进了马车。 “……”他明明好像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抱歉,克拉克小姐中途离场,我没来得及向她提出请求。”希尔开口道歉。 “是吗……” “不过我很快会再次回访,不用担心。”希尔保证道。他确实感到抱歉, “我或许知道克拉克小姐离开的原因。”路上莎莉把西泽的话跟希尔复述了一遍,希尔听完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克拉克小姐提前离开的原因。你觉得西泽……可信吗?” 希尔直视前方,如果现在莎莉看见他的眼神,一定又会在心里感慨难懂。但莎莉正专心赶马车,同时答道: “既然你说克拉克小姐确实在宴会中途离开了,那就跟西泽说的不谋而合,我好像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她随后补充说,“但要说相信西泽的为人,那是不可能的。” 希尔勾了勾嘴角,刚想开口就又听见前方传来莎莉带笑的声音:“毕竟曦木鸟还在克拉克小姐手里。” “这件事需要我参与吗?” 听到希尔这句话时她倒不怎么惊讶,然后就欣然接受了。如果让希尔帮忙的话应该能省去很多麻烦,而且…… 莎莉又打了个哈欠,忽然抱怨道: “我说你们贵族的宴会每次都要这么长时间吗,我都快困死了。” 夜幕愈加深重,这是夜色最深的时刻,传说撒旦之手会在此时遮去月光,他狂热的信徒们便彻夜狂欢。也许撒旦已不复存在,但夜色的确为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提供了活动的时机。 离北市约有半小时车程的一间旅馆里,西泽站在最里处的房间内俯视着地面。地面的角落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咒文,审视了一会后西泽似乎满意了,他嘴里蹦出两个听不懂的单词,角落的咒文便应声消失了。 ☆、小姐 尽管光明女神的剑戟尚未划开夜色幕布,但仍有不少商贩早早来到北市。有客即商,北市作为距王宫最远的市集,巡城士兵的足迹往往不会出现在此地,渐渐地聚集起一些人,见不得光的交易也慢慢增多。 已经有几个人遮遮掩掩地挑选商贩们摆出的东西,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些明面上卖不了的玩意儿。 一个用黑布蒙住半张脸的男人大概是见黎明将至,而自己的东西却还没人来看,又急于出手,心里开始焦虑起来,左顾右盼。这时他注意到一旁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帽檐压得很低,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时抬头看看四围,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慢慢朝那边角落走去,直到还剩几步距离的时候那人抬头起看他,他才发觉这是个女人。 “您有什么事?” 莎莉看着走近自己的这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再看看他怀里紧抱的包裹,其实也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您看……” “抱歉,我不是来交易的。” 莎莉果断地拒绝了男人,她知道在商人眼里模棱两可就等于有利可图,如果不从一开始摆明态度,那接下来就会是缠人的推销。 男人可能是第一次当卖方,被莎莉毫不犹豫的回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呆站了两秒,不甘心地想再开口,莎莉却忽然说: “抱歉,我得走了。” 然后就从男人身边走过,男人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 西泽下马后先是向莎莉点了点头,然后到车厢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小姐,到了。” “天哪,平民的马车怎么会如此颠簸!我的腰好酸。”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克拉克小姐细而尖锐的嗓音抢先从马车里跑出来。西泽的不耐烦全用眉毛表现出来了,用口型对莎莉说“她抱怨了一路。” 莎莉也用口型回答“我能想象。”但是当他扶着克拉克小姐下车时,脸上依然是如沐春风的笑容。 “小姐,这位就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女佣。” 莎莉:...... 西泽一本正经地给克拉克介绍莎莉,克拉克随意地扫了她一眼,神色轻蔑:“你们的女佣为什么不穿制服。” “她会将小姐带去旅馆,并且暂时服侍您。而我去解决一些必要的事情,我们说好的。” “你不能留下来吗?”克拉克握着西泽的手。 那边小情侣在依依不舍,这边莎莉却转过身并翻了个白眼,因为她怕自己忍不住一拳锤在西泽那张欠扁的脸上。竟然说我是女佣?她咬牙切齿地想等事情结束后一定要收双倍酬劳,不然就烧光他的眉毛。 “尊贵的小姐,请您跟我来吧。”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莎莉恭敬地弯下腰向克拉克示意。 带着克拉克到了西泽选择的旅店,莎莉发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克拉克仿佛出生到现在没走过路似的不停抱怨,不知道引起多少人侧目,旅店老板也忍不住一直盯着她俩瞧。也许她该庆幸现在是早晨,行人没那么多,不然莎莉可能一路上都抬不起头,这时候倒是挺羡慕克拉克这副完全不在意他人目光的性格的,她想。 “为什么会这么小、这么窄?你就让我住在这乡下农夫都不住的地方吗?” 大小姐果然十指不沾阳春水,面对克拉克刻薄而嫌弃的问话,莎莉只是礼貌地回答: “小姐,农民的住所可不能跟这儿比。好了,我想您一定累了,不如坐下歇息吧。” 克拉克却面露不满,拔高声音道:“瞧那椅子!满是灰尘,你竟然不经过打扫就让主人坐下?这也算女佣吗?” “抱歉,我出身低微,从未侍奉过您这般高贵的主人。”这话多少让克拉克受用了些,她直到莎莉把椅子里里外外擦拭干净之前都没再发难。当然,也就持续到吃饭之前。 一看见莎莉端上来的面包和卷心菜,她立刻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在莎莉的意料之中,估计她家的佣人吃的都比这好。果不其然,克拉克看这些食物的表情就像在看猪食,根本连碰都不碰。 “看在女神的份上,这些东西不是我的午饭吧?” “很抱歉,是的,小姐。”莎莉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想笑,“旅店为客人准备的午饭是一样的。” 克拉克气得扬起手掌想拍桌子,但因嫌弃房内的桌子而放下了手,改成指着莎莉的脸喊道: “你立刻去给我找点能吃的东西来!” 莎莉面不改色,早有准备:“小姐,我想您不会不知道,所有东西都要花钱才能得到。”没错,西泽捏准了克拉克的性子,她的脑子除了宴会和男人什么也不会考虑,加上行动匆忙,习惯了一切都有人善后的大小姐并没有带多余的钱在身上。虽然她戴着的首饰很值钱,但那些是她最心爱的几样,她是不会轻易用它们做交换的。 漂亮的大小姐显然也听出了她话中之意,愣住几秒,表情变得有点窘迫起来,克拉克大概是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窘迫的样子,偏过头说: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说实话现在莎莉慢慢开始没那么讨厌这位大小姐了,因为她漂亮的脸蛋和骄傲的神情实在让人想要逗一逗。于是她做出为难的样子,掏掏口袋示意自己身无分文: “无能为力,小姐。” 接下去克拉克不说话了,一直面朝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闷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但即便是娇滴滴的贵族小姐的胃也与常人没什么不同,为它过久得不到补充发出了抗议。 “咕——” 克拉克急急忙忙地低下头,又看向莎莉。莎莉当然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话,眼神瞥向旅店准备的午饭,恭敬地说: “我立刻让人给您加热。” “谁......谁说我要吃了?我不饿。”克拉克不出所料地嘴硬,故意不去看那盘食物。但是人终究是人,不是铁打的身体,她在累计第五次看向食物后终于松口了: “我家的花匠都不会吃凉掉的食物。” 莎莉自然将这句嘟囔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嘴角微微上扬,但又立刻压下,端着食物出了门。克拉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手都快把裙子攥皱了。 到底是大小姐,即便在非常饥饿的状态下也保持着漂亮的仪态,只是表情多少有些难以下咽,全程眉毛皱得跟山沟似的。其实她在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想吐,但贵族在餐桌上将吃进去的食物吐出来是非常不礼貌的,所以他强忍着咽了下去。一顿饭被她吃成受刑现场,莎莉在旁边看着都有点于心不忍。 艰难而优雅地吃完,莎莉收起餐具,说道:“小姐要不要出门走走。” 克拉克早就心焦不已,根本不想再多待,语气略带不耐:“西泽什么时候来接我?” “西泽先生说过事务繁琐,恐怕小姐要再等上一阵子。” 她对莎莉的回答并不满意,但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不停找理由对莎莉撒气。莎莉全程无动于衷,除“嗯”之外基本不说别的。她的态度反而让克拉克更加烦躁,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窗外的街道丝毫不能激起她出门的欲望,莎莉还在一旁劝道: “以后您和西泽先生一起生活,可要每天都见到这样的景象呢。” “什么?每天?”克拉克仿佛醍醐灌顶般看向窗外,可肮脏的街道、邋遢的行人让她皱起眉头。自从到这地方来,她就觉得这里浑浊的空气让她感到浑身难受,再收回视线看见这简陋的房间,一股从未有过的荒谬涌上心头。 我在做什么?在这下等人住的屋子里吗? “不是的,西泽告诉我乡下的风景很美丽,跟这里不一样。”克拉克看着自己的裙摆碰到了地板,连忙提起来。 莎莉要的就是她这个状态,继续用轻飘飘的语气说:“乡下的风景的确漂亮,可穷人数都数不过来。小姐别看外面的人是这副模样,他们比乡下人体面多了。” “西泽说过,他会买下最好的屋子......” “小姐,我真羡慕西泽先生。”莎莉忽然道,“可以让小姐您抛弃那么多华丽的珠宝和衣裙,还有城堡。”她脸上是挑不出破绽的微笑:“尽管西泽先生的财力比起您父亲来只是沧海一粟,但他是个好人,祝你们在乡下过上幸福的生活。” 见克拉克陷入沉默,她又开口道:“您是时候歇息了。在床上躺一会儿吧。” “我不要......啊!” 克拉克下意识拒绝,却在转头的瞬间吓得尖叫起来,原来从床底下窜出一只黑不溜秋的虫子。只见莎莉笑着用手捏起虫子扔出窗外,安慰她道: “没关系,小姐。一只对人完全无害的小虫子罢了,人们床下有时是会出现这种东西。” “够了!我受够了,西泽在哪儿?我现在就要见他!” ☆、目的 快成功了。莎莉暗喜,她还担心小虫子没什么威慑力,准备了更“恶心”一点的东西,但现在看来对于从小连虫子都没怎么见过的克拉克来说已经够了。 “小姐稍安勿躁,我给您倒杯茶。” 莎莉给桌上的小茶杯倒满茶水,尚有些烫的水温使茶杯升起小缕白烟,虽然十分寡淡,可旅店好歹是准备了。在克拉克眼里这并不能称之为茶的水和因常年使用而带有污渍的杯壁正连同房间里的一切摧毁着她的耐性。她不禁开始对这次行动产生了动摇,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冲动了。但她随即又想起西泽的脸,顿时进退两难。 “别烦我!” 克拉克一时烦躁至极,一把扫掉了茶杯,“啪啦”,茶杯摔碎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突出,莎莉默不作声地蹲下去收拾碎片,克拉克则双手抱胸将头扭到一边。沉默只持续了几分钟,因为莎莉又装作无意地开口: “小姐您一看就是是十分文静的淑女,乡下宁静得很,一定非常适合您。” 克拉克“哼”了一声,脸上写着“算你识相”。 “我统共也没去过几次宴会,那些宴会上的小姐少爷们优雅是优雅,可人一多总归有些喧闹,您到了乡下就用不着举办宴会了。” “你说什么荒唐话,我怎么可能不举办宴会?”克拉克立刻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莎莉,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宴会更重要了。 “可是,乡下那些村姑怎么配得上您呢?” 是啊。克拉克如梦初醒,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办一场宴会更快乐的事情?年轻的贵族男女们聚在一起,仅仅看到他们漂亮的衣着和脸蛋就能使人心情愉悦,从每个人嘴角溢出的蜜糖般的夸赞和笑声,女人们用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打量着她的项链和裙子,男人们装作欣赏或□□的目光在她胸口和腰身游走,她则化身蝴蝶,轻盈地穿梭在绿叶花丛间。 然而这一切即将离她远去?不,她宁死也不会跟一群村姑混在一起。或许她可以悄悄邀上几个朋友......可那样父亲就会发现她的住处。她意识到自己绝对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习惯常年被围绕的克拉克无法想象自己孤身一人的样子。 “不行,我不能......我要回去。”克拉克喃喃自语道。 “您怎么会这么说呢?西泽先生还在等您。”莎莉故意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她。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外面街上有个长相凶恶的男人在拦路抢劫一位少女。他满脸胡茬,小眼睛方下巴,贼眉鼠眼,手臂的肌肉十分惹眼。或许是仗着自己的身材和长相才敢当街行动吧。 “我真的没钱了,求求您放过我吧。”被拦住的少女已经吓得梨花带雨,就差没跪下来求男人了,而街上人来人往,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帮助少女,大部分人侧目而视露出害怕或事不关己神情走过,更有甚者反而加快了脚步,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就这么点钱?糊弄谁呢!”男人听后先是愤怒,随后盯着少女的脸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眼神,粗暴地抓起少女的手: “没钱也行,跟我回去慢慢给!”说完扯着少女的手腕直往前拖,柔弱的少女哪里是他的对手,就这样连哭带喊地被男人拽走了。 “这世道啊,真是......”莎莉看着少女挣扎的背影摇摇头,对克拉克道: “总有些该下地狱的人,不过别担心,小姐不会碰到那样的人。” 克拉克显然不这么想,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刚才那个场景应该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说道: “我要回家。” “可是......” “让我回去!”克拉克打断了莎莉,声调变得有些尖锐,莎莉连忙低下头: “是的,小姐。请别生气。” 目送马车远去,莎莉暗自松了口气。这个大小姐虽然难伺候,但达成目的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短。不过现在她觉得这段可笑的感情中,他们俩倒是谁也没亏谁。 “做的不错。” “哪里哪里,都是你的功劳。”莎莉头也不回道,不用想也知道是西泽这家伙。他刚才根本就没离开,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房内的状况。 “那两演员哪找的?演技不错嘛。” 就连刚才街上那出闹剧也是西泽一手安排的。他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 “贫民窟里的人只要给钱就什么都干。” “我答应你的事情算是做到了吧?”莎莉没有废话的意思,直奔主题。 “谢谢您的帮助。”西泽笑道。 “行了,赶紧把答应我的事情办了吧。”西泽笑得越是灿烂,他渣男的形象在莎莉心中就越深一分,这种人她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 西泽手一伸,向旅馆方向示意:“不如回去坐坐,我可是付了一天的行脚钱。” 于是二人回到刚才的房间,西泽还算利索,当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他打开布袋让莎莉查看,里面是成色不错的魔晶,足有十几颗。 “怎么样?没亏待莎莉小姐吧。”西泽将布袋往她面前一推。 “还不错,想不到你挺干脆的。”莎莉满意地收起了布袋。 “这叫什么话,我做事一向利落。”西泽坐在克拉克刚才坐过的椅子上,看着地上摔碎的茶杯碎片可惜道: “又得多花个茶杯钱。” 莎莉看了看他,留下一句“那我走了”,转身想离开。 “等等。” 莎莉停住脚步,发现西泽站起身来到了自己身后: “还有什么事?” 回头的瞬间她察觉到什么,速度极快地后退一步,西泽的手抓了个空。 她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同时手心暗自准备发动攻击。 “我没想干什么。”西泽仍然是那副表情,却似乎带上了一层阴影: “只是想留你多坐一会而已。” 莎莉心中不妙,正想打开房门,却发现自己突然动弹不得,连手指头都无法移动一寸。与此同时她看见自己脚下出现了一圈圈形状奇怪的咒文。看来他在这房间里布置了某种魔法阵,可他是什么时候布置的,难道是昨晚? 她感觉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 “为什么要困住我?” 面前的男子终于卸下了微笑,眼神里的戏谑却不减反增,他握住莎莉的双肩,语调平缓: “你不需要知道。” 莎莉有种直觉,她马上就要被打晕了。想到这她赶紧开口: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说过,你不需要知道。” 西泽冷着脸,而莎莉却扬起了嘴角: “我猜,这里可不止我一个人不知道,对吧?“ “你什么意思?”西泽愣了愣。 那就再试一试。她继续说道:“谁让你干的,我可以出更高的价钱。” 西泽这回不愣了,他大笑道:“就凭你?” 看来猜中了。莎莉也笑,眼中的慌张也逐渐褪去,反而用不慌不忙的语气说:“凭我自己当然不行,但还有另外一个人。” “什么......” “砰!”门被人大力踢开,倒映在西泽吃惊的瞳孔中的是希尔。 “你怎么会!?” 尽管惊讶,但他的反应还算快,立刻就想催动法阵困住希尔,但这招对希尔显然不管用,希尔轻轻一跺脚,地上的咒文就仿佛玻璃一般碎裂了。还不等西泽做出下一步行动,他就扬起手给了西泽一个雷击,这招西泽可挡不住,登时被轰出去,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而莎莉也得到了解放,转头对希尔道: “来的真是时候。” 希尔对她露出微笑,略略扫过她全身:“你没事吧?” “没事,这不刚准备弄晕我你就来了。”莎莉的眼睛没离开倒地的西泽,他正满脸痛苦地想要爬起来。 “你都听见了吧,这家伙还是受人指使的。” “嗯。”视线转移到西泽身上,希尔的眼神变得没有温度: “他什么时候盯上你的。” 莎莉摇头: “不知道。现在看来他在城堡的时候就谋划好了一切,可我之前从没见过他。” 仗着希尔在身边,她的胆子大了一些,上前两步问道: “谁指使你的,从什么时候开始?” 西泽虽然被刚才那一击打得龇牙咧嘴,嘴巴却不肯服输: “从来没见过我,恐怕莎莉小姐需要再好好想一想。” 他是什么意思?莎莉开始回忆自己之前见过的人,但她非常肯定昨天晚上是第一次见到西泽。这时有哪个画面忽然浮现在脑海中,让莎莉硬是打了个冷颤。 “难道那天撞到我的......” “答对了。” 那天在街上撞了自己一下的陌生人,居然就是西泽。从那时就已经盯上她了么?莎莉顿时毛骨悚然,原来自己被暗中跟踪了那么多天。她强行按捺住翻涌的情绪,继续问道: “你一直在跟踪我?可你和克拉克小姐?” “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你接近克拉克小姐的。”说着他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告诉你也无妨,我本打算到狂欢节再出手的,但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也许这就是神的旨意吧。” “你的雇主究竟是谁?”西泽在一旁冷声问道。 ☆、死亡 西泽将头扭到一边,明摆着不会透露。看他现在这一副敢死士的模样,莎莉嗤笑道: “想不到你还挺守规矩,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河边的硬石头,爆炒都不进油盐。”然后她转头对着希尔,视线却还在西泽身上: “实际上他就是条老鼠尾巴,打一百棒槌不变样儿。” “什么意思?”希尔第一次听到这种新鲜的比喻,有些神奇。 “意思就是别看他现在好像很忠心,只要你威逼利诱一下他就松口了。”如果不是知道他对克拉克小姐的态度,也许她真会相信西泽是个尽职尽责帮雇主完成任务的硬核人物。不过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对雇主的忠诚,万一他有什么重大把柄被拿捏着或是他与“雇主”的关系密切非同一般,那就另当别论。 但不管怎么样,威逼利诱是肯定的。 莎莉说话时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是凑在人家耳畔说悄悄话的。从来没和其他异性有过如此亲密动作的希尔有点不自在,但他试图说服自己这是正常行为,把头稍稍侧开了一些,希望莎莉没察觉他的动作。 但莎莉马上退开一步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没关系。”其实你不用道歉,因为我并不讨厌。后面这句话希尔没说出口,他只是笑了笑然后道: “西泽先生,我想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如你所见,那个人给你的,我同样能给,甚至更多......” 西泽起初不言语,看得出他在权衡利弊。没多久他就重新抬起头,正欲开口,却突生异变,他的脖子上浮现出一圈绿色咒文,而他的表情也随之由惊骇变为痛苦,大张着嘴却说不出半句话,脸部抽搐扭曲,看得莎莉跟着皱眉。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被幕后黑手灭口了,正准备上前却被希尔拦住: “没用了。” 果然西泽从喉咙深处发出奇怪而诡异的嚎叫,然后两只眼睛失去了光彩。 “看来这个幕后黑手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啊。”莎莉将视线移开,不太想继续看西泽那张狰狞的脸。同时又气得握拳,“就不能等他讲完再杀啊!”以前看电视剧里那些临死前讲话讲不完的角色就觉得很气,现在真是切身体会。 希尔走近蹲下身察看他脖子上的绿色咒文,其实根本不用仔细看,从它浮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是黑魔法。希尔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没那么好看,莎莉见状半猜测半疑惑道: “这个咒文有什么问题吗?难道......?” 希尔站起身点点头,神色略显凝重:“是黑魔法。” 又和黑魔法师有关?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莎莉有点无力,她觉得自从遇见希尔后怪事是只多不少,难道是上天看不惯她一平平无奇弱女子勾搭上了高富帅给她的惩罚?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希尔的表情似乎是另有隐情,再加上那个企图绑架自己的陌生人和他口中的什么黑水,她觉得不问清楚不行了。 “希尔,你能不能告诉我黑水到底是什么?” 她这次直视着他的眼睛问话,没有像往常一样快速移开视线。希尔湛蓝的瞳孔中涌动着一些她无法解读的情绪,但她能够轻易看出希尔在担心。担心什么? “我们回去再说吧。”两人对峙半晌,他却率先转头说。 莎莉也不可能逼着他现在说,只能跟着希尔回了城堡。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这样的沉默直到莎莉拿起茶杯,面前已经摆好了小点心时才被打破。 “您就是莎莉小姐吧,真是幸会。” 面前的贵族男人面带微笑地向她伸出手,莎莉连忙伸手道:“哪里,我只是一介平民罢了,侯爵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没错,这个两鬓霜白、气质非凡的男人就是希尔的父亲安格斯侯爵。就在他们俩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安格斯侯爵回来了。他应该是刚刚才回来,连披风都没脱下,还带着些旅人风尘仆仆的气息。不过她应该从未见过侯爵才是,为什么侯爵却认识自己呢?她带着点疑惑看向希尔,他倒是毫不奇怪道: “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您掌握之中啊,父亲。” “这是当然,你可是我的儿子。”侯爵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后又面对莎莉说: “他这段时间没给您添麻烦吧?” 莎莉受宠若惊:“怎么会。希尔先生帮了我很多忙,我正愁怎么感谢他呢。” 也许是因为侯爵的气场,她也不由自主地端庄起来,语气连带称呼都变得规规矩矩。希尔乍听她用敬语称呼自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微笑道: “不用紧张,我父亲虽然看上去不容易接近,但他是个好人。” 侯爵则没有言语,仍是微笑,俨然一个慈父形象,只是看着他们的眼神多了点别的东西。莎莉嘴上答应,心里却在纠结,她的头发应该没乱吧,衣服应该没皱吧,仪态应该不难看吧......没想到见到他父亲居然会这么紧张,就连拿着茶杯的手都矜持起来,浅浅喝了一口就放下。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年轻人需要自己的空间嘛。” 所幸伯爵很快就站了起来,然后对希尔道:“结束后到书房来。”又对着莎莉笑了笑便离开了。 “呼。” 见莎莉明显放松下来,伸手拿了块点心,希尔笑道: “就这么紧张?” “是啊。”莎莉立刻补充道,“当然不是对伯爵有什么意见,只是他的气场太强了,我这个平民不习惯。”而且她还莫名有种见家长的感觉,只是这个想法太自作多情,不好意思说出来。 咬了一口点心,松软的口感和恰到好处的甜味让她眯起眼睛点头道:“好吃。”其实玛丽阿姨做的面包也很美味,论技艺的话还不一定会输给这些贵族的糕点师,但是贵族在原料上就已经和平民拉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了。吃完再配上红茶,真是绝佳享受。 希尔被她因为一块点心就露出的幸福表情引得嘴角弧度上扬。科学表明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她觉得现在的心情已经好了一些,再转眼看见希尔的笑容,不禁暗想:就着这张脸十碗饭都吃得下去。 然后她咳嗽两声,看着希尔问道: “现在可以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除夕快乐呀 ☆、失忆 太阳逐渐爬到头顶,微寒的空气在阳光的驱赶下暂时离去,慷慨的太阳毫不吝惜地将热量传递给它的子民,然而人们却不会表示感谢,反而埋怨头顶的阳光为何这样耀眼。 但莎莉并不属于埋怨阳光的一员,因为她此时正坐在安格斯侯爵城堡内等待希尔回答。 “所谓黑水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水,只是因为形态类似,老师才将它命名为黑水。” “命名?这么说那是你的老师发现的咯?” “没错。老师告诉我他在魔兽森林无意中发现了这种奇特而危险的物质。‘黑而黏稠,分流自如’,这是老师所记录的。” “那么,它对人有什么威胁吗?”莎莉认真听着,像个正在上课的学生。 “你从前有没有见过黑水?” 怎么突然这么问,莎莉愣住了。但她看希尔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于是便摇头道:“没有啊。” 希尔沉思了几秒钟,换了个问题:“那么你之前有没有在魔兽森林遇见过什么怪事?” 她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黑水难道跟自己有关?莎莉一边惊疑一边回忆,学生时期她去魔兽森林都是遵从学校安排的历练,而决定成为自由魔法师后每次去魔兽森林都是为了完成雇主的任务或者魔兽的魔晶。如果一定要找出奇怪的事...... “啊,”莎莉瞪着眼睛坐直了身体,“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件奇怪的事情。” “详细说说。” 于是她边描述边回忆:“我小时候,应该是九岁。那时候我对魔兽森林很向往,一直想着去探险,但是母亲认为太危险了,没有同意,有一次我求了很久她才松口,答应让我第二天去看看。可是当第二天早晨我想要出门时,她却告诉我我已经去过了。” “也就是说你没有了去过魔兽森林的记忆?” 莎莉点点头:“应该是的,我母亲也不会骗我。我告诉她我明明没去过魔兽森林,可她却认为我很奇怪,最后我没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这么说,她也以为我是想耍赖再去一次。后来这件事就慢慢忘掉了。” “或许,这会和黑水有关吗?”莎莉咽了咽口水说出她的猜测。 “有可能。”希尔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和黑水可能存在某在联系?”她虽然在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样一来她的疑惑也算得到了解答,希尔恐怕从他们见面起,不,应该说正是如此他们才会见面,邀她一同调查、主动找她也能说得通了,希尔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贵族,什么搭档找不到,根本没必要让她一起嘛。 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莎莉如此制止自己,事有出因,这是基本的道理,希尔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现在的失落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 希尔看着蹙眉的莎莉,当然也看见了她眼中的愤怒和失落,他有种想低头的冲动,眼神愧疚地转移到桌上的茶杯: “很抱歉,莎莉。当时我不确定你是否对此知情,所以才想试探你。” 行吧,她还是生气了。但是莎莉这回不打算再逃避下去了,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希尔,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少年重新看向她,眸子里的认真让她心跳快了一拍。他放慢语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郑重: “我们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这件事你也可以早点告诉我啊。”莎莉噘嘴,“我不是不能接受,也不会怪你因此接近我。” “抱歉。”希尔又道了一次歉,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更加明显。“这不是小事,我不希望增加你的焦虑。这原本是机密,但现在看来已经被透露,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有一个怀疑的人选。”说完他看着莎莉的眼睛承诺道: “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希尔如此郑重其事,反而让莎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句话听起来怪肉麻的。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转移话题道: “你说有怀疑的人选,那是谁啊?” “准确来说,应该算我的师兄。” 接下来希尔告诉她,他并非老师的第一个弟子,在他之前还有另一位青年。因为他身份的原因,他和老师不能频繁接触,而那位师兄似乎也是深居简出,因此他们没有碰过面。老师也不经常在自己面前提起师兄,只听说师兄的黑魔法天赋在他之上,修行也十分刻苦。但忽然有一天老师向他告别,师兄犯了什么错误,老师决定亲自抓他回来。 “然后那位不负责任的老师就这样将一切都留给我,自己离开了。目前我还不知道他的行踪。” 希尔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唯独对他这个老师总是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莎莉不由得好奇起那位老师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让他的态度发生这样的转变呢? “现在想想,那件事的确很奇怪。”莎莉道,“记忆不可能凭空消失,除非意外或人为。”如果是人为的话......她不禁感到一阵寒颤。 “黑水会导致人失忆吗?” “老师的笔记中提到黑水不会主动接近活物,但任何活物一旦接近便会被它寄生,从而迸发出比原来高达数倍的能量,最后被溶解,化为黑水。没有记录是否会导致人失忆。” “这么可怕。那既然不是黑水,就是人为的咯。”当时的她只有九岁,是什么人要消除一个九岁孩子的记忆? 最大的可能性是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其实,”希尔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语速缓慢,应该是在斟酌词句: “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黑水的气息,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曾经接触过黑水,是吗?” 希尔沉默着点了点头。 “可你不是说被黑水寄生的活物都死了吗,为什么我还?”莎莉愈发不可思议。 “这个我也不清楚。” ☆、跳舞 转眼间举行狂欢节的日子近在眼前了,莎莉认为不能一直待在人家的城堡里,于是她向希尔保证即使碰上那天来的人她也打得过,希尔又将窃耳暂时借给她,她就回到了玛丽阿姨的面包店。 “莎莉,把那面墙也贴上这些彩带。” “好的,玛丽阿姨。”这两天每家商店都已经做好了各种装饰,面包店当然也不例外,莎莉帮着玛丽阿姨在店内的墙壁和柜台都贴上了彩纸,都是玛丽阿姨亲自剪出的形状。虽然她挑衣服的眼光不怎么样,但这些彩纸的确是十分可爱。 莎莉依然拒绝穿上玛丽阿姨为她准备的衣服,尽管以狂欢节的主题来说,那种衣服反倒是很正常的,但她实在不想穿得笨重又夸张,毕竟狂欢节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呢。而且这几天面包店的生意非常好,玛丽阿姨也就没什么时间在这件事上对莎莉进行唠叨,反正她已经决定狂欢节当天就在阿姨让自己换衣服前偷偷溜出去。 而曦木鸟希尔也在前天交到了她手上,莎莉本想请他吃顿饭感谢一下,不过希尔还有公会的事情要处理,只能越好下次见面再谈。这两天暂时没有出现新的威胁,不过莎莉知道不能掉以轻心,狂欢节上人多眼杂,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她正将写有“狂欢节特惠”的彩纸贴到门外,就感觉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 “佩丽塔!” 身后这个亚麻色长发的女孩正是佩丽塔。她的表情似乎挺高兴,见莎莉转过身来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段时间都没见着你人影,又去哪儿玩了?” 佩丽塔煞有介事地挥手道:“什么叫玩,我也是有正事的好不好。”然后换了一副分享新八卦的神情说: “嘿嘿,我有一个大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我当选沐圣女神了。” “什么?沐圣女神?”莎莉看着她洋洋得意的表情,吃惊地瞪大眼睛:“不会吧,哪个选拔人的眼睛这么瞎?” “说什么呢!”佩丽塔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就不能当沐圣女神吗?” 所谓的沐圣女神,是狂欢节一项传统的活动。为了纪念光明女神将撒旦打入地狱,在狂欢节的最后一天会由一位少女扮作女神,在莫埃克广场提前搭建好的高台上表演,最后击破代表撒旦的黑色纸羊,当纸羊内的彩纸撒下时,广场四周会齐放烟花,可以说是将节日氛围推向高潮的一个活动。 “可是你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扮演女神的人啊。”莎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佩丽塔。 基本上每年女神的人选都是金发碧眼,或是这两样特征中占一个,因为传说中女神便是金发绿眸。而这两个特征佩丽塔都没有。 “你知道卡蜜拉吧?”佩丽塔却忽然提起另一个人的名字。 “知道。”莎莉点头,“就是那个抢走你上上任男朋友的女孩?” “就是她。”佩丽塔的眼神明显还没原谅她: “那个女人,勾引莱恩就罢了,竟然嘲笑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部。 莎莉记得以前跟佩丽塔碰见卡蜜拉一次,她的身材的确很傲人。 “她这次又惹到你了?” 佩丽塔从鼻子里“哼”一声,说道:“我本来只是路过莫埃克广场,刚好碰上那里在选拔沐圣女神的人选,就去凑热闹。谁知道竟然是卡蜜拉那个*人被选上了,简直可恶,就凭她那副样子怎么可能当选。” “呵呵......”莎莉没有说,可是卡蜜拉长得漂亮,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就是金发碧眼,能选上也不意外。 “最可气的是那个女人看到我之后还得意得不行,鼻子都快翘上天去了,我一气之下......” “就上去报名了对吧?” “没错,莎莉你真了解我。”佩丽塔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用脚趾头都能猜中。莎莉继续问道: “然后呢?” “然后我就凭着美貌被选中啦。”佩丽塔扬起脸。 莎莉也不反驳,盯着她看,就差把“真的吗我不信”写在脸上了。佩丽塔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挠头说:“好吧,负责选拔的人是史考特。” “这么巧?” 一听史考特这名字她就明白了,此人对佩丽塔可谓是真心不改,追求了她很长时间。莎莉和佩丽塔一起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每次他都表现得非常热情,但是佩丽塔对他不感兴趣,一句话说不是她的菜。其实这史考特长得挺不错的,而且并没有像某些男人一样用露骨的语言调戏,他每次都尽力找话题想搭讪,可惜佩丽塔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莎莉对他印象不错,他言谈中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被佩丽塔拒绝后也没有恼羞成怒什么的,其坚持不懈的精神可称感人。 莎莉也问过佩丽塔为什么不接受他,然而佩丽塔只是一句“不感兴趣”就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毕竟是别人的事,她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可史考特怎么会是选拔人呢?” 佩丽塔扶额道:“他是泰伦斯家族的人。” “哦。”泰伦斯家族是狂欢节最大的赞助商和举办方,沐圣女神由他们家族来选再正常不过了。 “往年都是他哥哥来做选拔人,谁知道今年突然就换成他了。”佩丽塔眼睛里写满了悔不当初,想到要应付史考特就烦。但很快振奋起来,无论如何,打败了卡蜜拉就够她高兴的。 “可是你会跳舞吗?” 没错,沐圣女神在击破纸羊之前还要表演一段光明之舞。佩丽塔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这事真是巧到家了,她四肢不协调,最不擅长的就是跳舞。虽然佩丽塔很放得开,但之前跳舞都是跟莎莉在一起图开心,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这次的光明之舞可是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旦出丑,她一定会成为全城人至少一年的笑话。 “救人如救精灵树的果实,我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帮帮我。” “我帮你?可是我自己都不会跳......” “没关系,只要能教我就好了。”佩丽塔充满渴望的眼神紧紧黏在她身上,双手握起莎莉的手,仿佛不答应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莎莉叹了口气:“好吧。不过教不好可别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情人节快乐 ☆、节日 光明之舞是由百年前的庆典舞蹈演化而来,从奥利弗二世大力推广起逐渐变成全民舞蹈,三岁小孩都知道几个动作。因此舞蹈内容并不难,只是莎莉以前在学院学的时候就没怎么用心学,现在早就忘了大部分。但既然答应了佩丽塔,就只能努力回忆了,她跟佩丽塔约好下午等玛丽阿姨来换班的时候教她。 这两天店内的生意特别好,狂欢节人们一贯会采购许多食物放在家里和门口,以供节日当天在街上游玩的人们随手就能拿到,这样慷慨的行为只会在狂欢节出现,所以也有人把狂欢节叫做分享节。 莎莉一直忙着招呼顾客、介绍产品和收银,店内新推出的翅膀造型面包很受欢迎,特意标上的狂欢节限定让它们刚出炉就被抢购一空。 佩丽塔也留在店里帮忙,只不过中途她和两个讨价还价的矮人吵了起来,战况之激烈甚至吓走了几个顾客,如果不是莎莉前来阻拦怕是面包架都要被掀了。由于生意实在太好,玛丽阿姨不得不一直待在坊里烤面包,就这样她们忙活到晚上顾客渐渐稀疏时才有机会停下来喘口气。 “呼,累死了。”佩丽塔直接坐在地上靠着面包架道。 “辛苦了,谢谢你留下来帮忙。”莎莉去端了一杯梅子汁递给她,“要不是你我还真的应付不来。” “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佩丽塔摆摆手。 莎莉走到门口把“营业中”的牌子翻过来,露出“暂停营业”几个字,然后对佩丽塔说: “走吧,我请你吃饭去。” 佩丽塔却摇摇头,指了指架子上剩下的面包:“请我吃这个就行了,我都馋半天了。” 莎莉有些感动地看向她,被她肉麻的表情逗笑:“想吃就自己拿吧,吃完我再教你跳光明舞。” 不多时两人开始练习,莎莉在教了她开头几个动作之后忍不住停下来问道: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会?” 佩丽塔一脸轻松地笑道:“一点都不会。” 她只得一边耐心地重复动作一边努力回忆接下来的动作。但很快莎莉就感觉自己的耐心马上要被耗尽了,她无奈地看着佩丽塔把一个展开手臂的动作做得像大鹏展翅一样,扶额道: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门外的树杈。” 佩丽塔听完挠挠头,叹气道:“这太难了,看来我妈没把我的手脚生成会跳舞的样子。”她忽然自暴自弃般拿起梅子汁喝了一大口,喝完还擦擦嘴,豪迈发言: “干脆就别学了,反正不过是在全城人面前出丑而已嘛!大不了就让卡蜜拉那贱人笑破肚皮,然后四处传播我跳舞跳得像树杈。” “完了,学疯了。”莎莉扶额,然后严肃地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 “冷静点,佩丽塔,区区一支光明舞就能让你放弃吗?你那时候说的比宝石还硬的脸皮呢?狂欢节还没到,我们还有时间。” “莎莉......”佩丽塔顿时被她的气势感染,“啪”地搭上她的手: “比宝石还硬的,是我的四肢才对。放弃吧,我有自知之明。” 就这样在莎莉的督促下两人废寝忘食(?)地练习,而狂欢节也终于在万众期待下来临。 还没推门就能听见街上传来的嘈杂声,小孩子们细细的笑声环绕其中,门外行人的脚步声络绎不绝,每个人都穿着华丽而夸张的服装,戴着膨大而怪异的帽子,还有脸上画着各色花纹的面具。杂技演员、魔术师和小丑,他们随便占到一块空地便开始表演,周围簇拥着欢呼的人群,时不时有女人和孩子被逗得咯咯直笑,尽管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但是欢乐的情绪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玛丽阿姨,我先走啦!” 莎莉一边开门一边戴上面具,不等玛丽阿姨回应便一溜烟跑出门去。她穿的还是平时的衣服,只是在外面披上一件绣着漂亮花纹的袍子,这件袍子是她当初冲动之下买的,但因为颜色比较大胆她一直闲置着,现在终于有机会穿出门了。 她出门后跟着人流走,一路上有许多兴奋的人们朝四周打招呼,她也给予回应。或许是面具和服装的原因,每个人都像话剧里的角色一般热情滑稽,在最短的时间里散发出更多的能量。她不是盲目地行进,她要到莫埃克广场去。 狂欢节期间贵族们也会乘坐花车来到街上,当然比平民的花车要华丽许多,就算有贵族想要彻底“与民同乐”,不乘坐马车,他们的穿着也能一眼辨认出来,毕竟那些高级的绸缎和布料不是平民能够穿得起的。 但莎莉想应该不会真的有贵族不坐马车,因为一定会立刻被少男少女们围得水泄不通,向他抛来的鲜花估计都能把他淹没。在收到几束花、被撒了两次彩纸后莎莉终于来到了莫埃克广场。 这里的盛况比起其他地方来有增无减,莎莉到喷泉边寻找佩丽塔,却没有看见人影。 “说好的喷泉见面呢?”昨天她和佩丽塔约好先在莫埃克广场的喷泉边碰面,然后再陪她去准备沐圣女神出场,但现在喷泉边挤满了人,却看不见佩丽塔。 不过说实话,人人都戴着面具,穿着宽大的衣服,也许是自己看漏了,莎莉努力仔细地搜寻好友的身影。找了一会儿实在没找到,她决定放弃了。 “可能有事耽搁了吧。算了,反正迟早会见到。”她打算先去干自己的事情。狂欢节上有种类诸多的游戏,参与并胜利的话可以得到奖品。奖品多种多样,从食物到家具、药草甚至魔药都有,而魔法师举行的游戏奖品大多会丰厚些。 她边走边看,直到一个小摊子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个射击类的小游戏,靶子由一个简单的巡回法咒控制,忽快忽慢,根据连续击中靶子的次数可以获得不同的奖品。 最大的奖品是一只造型精巧的机械鸟,拨动开关会张开翅膀和嘴,头部还可以转动。玛丽阿姨非常喜欢这种能装饰房间的小玩意,如果能赢回去她应该会很高兴。 这时候有人在挑战,莎莉就在旁边看着。那个靶子移动的范围不大,似乎只要集中一些就能击中,但实际上却没有这么简单。 挑战的魔法师看准了靶子速度变慢,连续发出了好几次攻击,但靶子又忽然加速移动,几次攻击只中了一次。十次机会用完后,挑战者一共击中三次。 摊子旁边的纸板写着击中五次以上才有奖品,摆摊的看体型是个男人,用粗犷的嗓音笑着说: “非常遗憾,再试一次怎么样?” 挑战者摇摇头离开,又有下一位接上来。莎莉并不着急玩,而是站在一旁观摩起来。 ☆、心事 又等了几个人玩过之后,她才慢悠悠地去排队。没错,这个靶子的移动是有规律的,简单的巡回咒文规律比较容易知道,但这个附加在靶子上的明显要复杂一些。 不过也不是看不出来。莎莉自认并不是什么天才,只不过大家都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来进行游戏,并不愿意费劲去解读它的规律,因此目前还没有人能拿到那个机械鸟。 轮到她时她交了三个铜币,然后爽快地发动攻击。一次、两次、三次......她的每一次攻击都精确地击中靶子,在围观群众或惊讶或好奇的目光下她迅速地打完了九次,但最后一次攻击的时候靶子却没有朝她预期的方向飘去,而是忽然飘向相反的方向,她的第十次攻击落空了。 “真是不得了啊,这位小姐,只差一点就成功了!”摊主立刻站起来喊道,熟练地用遗憾的口气对她说: “再试一次怎么样?” 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呀,靶子为什么会忽然脱离轨道呢?莎莉正疑惑地想摇头,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让我试试。” 她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戴着面具,但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的服装全是黑色,只在外围缀以金边装饰,在四周花花绿绿的衣服中显得格格不入。 莎莉往旁边让开,只见男人往篮子里丢下三枚铜币,毫不犹豫地出手,和莎莉不同的是,他的攻击次次命中,连最后一次他也预判到了靶子的位置,仿佛靶子在他面前变得听话了。 这一切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摊主和其余围观群众因为太快而同时愣住了一秒钟,然后人群中有人发出欢呼。摊主则惊讶不已,结结巴巴地开口: “这、这位先生......太厉害了,恭喜您成为本次狂欢节第一个获得最高奖的人!” 摊主还算爽快,动作利索地将机械鸟放进一个精致的礼盒中递给他。黑衣人接过礼盒却转手递给莎莉: “你想要这个?” “啊,您要送给我吗?”莎莉惊讶地看着他,试图从他棕褐色的眼眸中看出原因。 那双眼睛冷淡地看着她,语气也一样没有感情: “不想要?” “......这是您赢得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莎莉觉得这人实在有点奇怪,但还是笑道: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的语调没有波澜,他边走边说: “那个人有只精灵。” “精灵?”莎莉惊讶道,“您一来就发现了吗?”看来那个摊主为了不让人得到奖品,先是加强巡回咒,关键时刻就让精灵控制靶子。 “嗯。” 她不禁对面前的神秘人感到佩服,精灵最擅长的就是隐匿,它们不仅身躯迷你,而且对于隐匿有绝对的天赋,一旦选择隐藏自己,除非借助特殊手段,否则很少有人能够发现它们。她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不是刚来,但能够立即发觉,想必是实力不弱。 最终她也没有收下神秘人的礼物,只问了他的姓名,他略略停顿才说道: “艾登。” 告别神秘人后她又在周围转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佩丽塔,她正在玩押金币的游戏,一个手掌十分灵活的兽人操控着几个半圆形的铅果壳,金币在里面来回穿梭,他惊人的手速让人眼花缭乱,看来佩丽塔已经押错了几轮,但仍不甘心地喊着“这次一定在这里!” “佩丽塔!”莎莉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不是说好在喷泉边见面吗?我刚才都没看见你。” “噢,莎莉。”看见是她,佩丽塔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兴奋地说:“你快来猜猜金币在哪里。” 莎莉回望她道:“你每回玩这个都输,有赢过一次吗?话说你不是要去彩排沐圣女神么,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玩游戏。” “那个不着急,史考特说我可以慢慢去。” “你啊。”莎莉摇摇头,还是随手指了中间一个铅果壳:“我猜这个。” 兽人咧开嘴,尖牙暴露出来:“您确定,小姐?” 见莎莉点头,兽人便一把掀开铅果壳,下面果然空空如也。佩丽塔不甘心地叹了口气,然后揽着莎莉说:“我们走吧。” 佩丽塔今天穿得非常花哨,宽大的上衣绣着波浪状的彩线,腰间由一条红色的布条系着,下身则穿着方便活动的裤子,花纹同样抢眼,她还在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带。莎莉保持了这个姿势一会就嫌热,于是换成挽手。两人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和八卦,佩丽塔忽然道: “对了,你跟那个贵族公子怎么样了?” “什......什么贵族。”莎莉被她的话题跳跃打得措手不及。 佩丽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还跟我装傻呢?那个帅哥啊。” “希尔?我们只是朋友啦。” “这可不像你,”佩丽塔忽然转身面对她盯着她的眼睛: “你们真没什么?” “还能有什么啊!”她敲了一下佩丽塔的面具,“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除了罗曼蒂克就不能装点别的吗。” 佩丽塔却笑起来,凑近她道:“我可从没见过你在哪个男人的事情上心虚过,你对他有意思吧?” “......是又怎样。”莎莉挣扎了几秒钟,最终放弃道。她拉着佩丽塔的手往前走: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未必对我感兴趣。” 佩丽塔对她的态度感到生气:“不试试怎么知道?他有未婚妻还是说过讨厌你?” “那倒没有。” “这不就行了。”她的爱情观一向是看上就出手,只要对方没结婚就都算有机会。 这就是她身边异性不断的原因,莎莉想。其实有时候挺佩服她这种行动派的,只是想到黑水的事情,她便愈加感到自己与希尔之间的距离,那双温柔的眼睛使她心动,也使她犹豫。她甚至在反思自己对希尔的感情是否真的如同她所以为的那样,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的次数也在增多。 见莎莉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佩丽塔吓了一跳: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随后她安慰性地拍拍莎莉肩膀以过来人的语气说:“不要想太多,你越是犹豫,以后就会越后悔。” ☆、意外 一路说笑,二人来到了广场北部正中央的高台下。这座高台就是沐圣女神表演的舞台,没有阶梯,到时由风魔法师将表演者送到台上。 台下聚集着一些人,莎莉一眼就看见了史考特,因为他的身高非常出众,即使戴面具也能认出来。他正对周围的人说着什么,佩丽塔走近还不待开口,史考特就注意到了她,热情地朝她打招呼: “佩丽塔,你来了。” “嗯。”佩丽塔回应冷淡。 史考特看来已经习惯她的态度,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殷勤: “我们正说到女神的出场时间。你需要在狂欢节最后一天晚上篝火晚会开始前......” “我知道。”佩丽塔打断了他。 莎莉则在一旁暗暗咋舌,佩丽塔面对他一直是这样的态度,史考特还没放弃,真是令人佩服,她扪心自问,反正自己是做不到。 史考特依旧笑眯眯地指着旁边一个人道: “这次女神的服装是我亲自设计的,你穿上一定是当晚最美丽的女神。卡蜜拉负责这次活动的所有道具,你可以和她沟通。” 但佩丽塔的重点在听见这个名字之后显然就不在衣服上了,她顺着史考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抱着裙子的女人,那个宽松上衣也遮不住的身材,的确是卡蜜拉没错。 “搞什么?你故意的?” 史考特不明白佩丽塔为什么忽然生气,顿时慌了手脚,语气也急促起来: “怎么了佩丽塔,你对这次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而卡蜜拉也感受到对面的敌意,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冷静点,史考特应该不知道你跟卡蜜拉的恩怨。你把她当空气就好。”莎莉劝道。 佩丽塔上下打量一遍卡蜜拉,嗤声道: “我知道。我可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然后她走近卡蜜拉,从她怀里拿起史考特准备的衣裙,眼神亮了一瞬,莎莉也忍不住赞叹起来。 这条裙子非常漂亮,应当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从它的面料就能看出价格不菲,纯白的裙子在领口和袖口处点缀上金线,既纯洁又高贵。 史考特为了这条裙子费了不少心思,莎莉看着他紧紧黏在佩丽塔身上的眼神想。他们俩挺奇怪,佩丽塔这样一个自由主义者偏偏吸引到了史考特这样一个痴心不改的追求者。 人们常说物以类聚,在莎莉的印象中佩丽塔的伴侣都跟她一样潇洒,而她自己也说过“爱情不能够驻足,如果强留,它就会像死水一样发臭”,因此史考特越是执着,就越是惹她生厌。 “裙子很漂亮。”佩丽塔夸赞道。 “你喜欢就好。”得到心上人的肯定,史考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激动。要是没戴面具大家就能看见他那张因兴奋而泛红的脸了。 “感谢你为沐圣女神付出的一切,人们会感激你,但我和大家一样,不针对你个人。”佩丽塔把下半句话说完: “所以请你不要将你的想法加到我身上。” 但史考特不会为这种撇清关系的话感到沮丧,因为对他来说得到佩丽塔的肯定就足够了。 “卡蜜拉,高台的搭建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吧?”旁边一个帽沿低得看不见脸的女人说道。 “是的,已经确认过,没有任何问题。”卡蜜拉回答。 “要用的纸羊呢?” “也准备就绪。”她说着就去拿道具纸羊。 随后一声惨烈的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莎莉扭过头去,只见卡蜜拉倒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惨状不忍直视。 “啊!” 刚才那位跟卡蜜拉说话的女人惊恐地叫出声,不少路人也发出惊呼。 “快去找游医!”史考特迅速反应道,同时走上前查看卡蜜拉的伤势。 “好、好的。”有个矮个子男人跑着冲出人群,狂欢节期间有医生驻扎在不同的地方,以防万一。 莎莉和佩丽塔也上前去,史考特站起来挡在佩丽塔身前: “请您不要看。” 佩丽塔不耐烦道:“走开,我又不是小孩。” 这功夫莎莉注意到掉落在卡蜜拉不远处的黑色纸羊,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一拿在手里她就感知到了一丝魔法的印记的气息,但这气息转瞬即逝,消逝速度快到几乎让莎莉以为是错觉。 虽然没能辨认出这是什么魔法,但眼下只有一个推断:有人在纸羊里施加了一个攻击类魔法,卡蜜拉碰到它的瞬间触发了魔法印记,于是被攻击了。 如果希尔在的话,说不定会知道这是什么。莎莉摇摇头,怎么又跳到希尔那去了。她站起身走向刚才和卡蜜拉说话的女人,她像块木头似的定在原地。 看来刚才那一幕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您好。” “......您好。”女人似乎没想到莎莉会来和她搭话,愣了一下才回应。 “那个纸羊有古怪,您是否知道些什么?” “古怪?卡蜜拉是被它弄成那样的吗?”女人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朝那边瞥去却很快收回来,不忍多看卡蜜拉一眼。 此时游医已经来了,看见她的伤势也十分震惊,下了一个止血咒后匆匆跟史考特合力抬起卡蜜拉离开。 佩丽塔走过来,眼神里还留着一些刚才被那副景象冲击到的惊讶: “是纸羊的问题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低声呢喃:“怎么会这样......”然后问道: “卡蜜拉是惹到了谁,竟然这么残忍。” “现在还不知道。”莎莉道,转头问一旁的女人姓名,得到“辛西娅”的回答之后问: “辛西娅小姐。对于卡蜜拉你了解多少?” 辛西娅摇头:“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我只是跟着史考特少爷来到这里。少爷告诉我卡蜜拉负责道具,让我负责确认。” 那个矮个子男人也回来了,跑到她们身边,一照面就开口: “太可怕了。可怜的卡蜜拉,她的伤势不轻。” “请问您是?” “我叫科林。”矮个子男人还想再感叹一下,被佩丽塔打断: “你认识卡蜜拉?” ☆、闲事 “是的,小姐。我和卡蜜拉曾经是同学。”科林回答完再次担忧道: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下只希望卡蜜拉最终能够脱离危险,才有机会从她嘴里听到更多线索。正当莎莉想再问些什么时,一旁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在讨论什么?” 几人回头,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走到他们身边。 “这位是?” 不等其他人回答,男人就开口自我介绍道:“我是卢克。”然后四下张望,问:“说起来史考特和卡蜜拉呢?不是要彩排沐圣女神吗?” 辛西娅仍没有说话,科林问道:“卢克,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刚刚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意外,卡蜜拉她......” “什么?卡蜜拉怎么了?怎么回事?”卢克的语气明显吃惊不小,急忙追问。于是科林将刚才的事告诉了他,他不可置信道: “怎么会这样。” 接着他解释了自己晚到的原因:“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耽搁了一会。”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卡蜜拉的伤势,莎莉问道:“她平时有什么仇人么?或者是招惹过谁。” 短暂的沉默之后,辛西娅最先开口:“我说过了,我那位小姐一无所知。” 然后科林思考了一阵也说道:“我的感受是,卡蜜拉她的性格......算不上非常好,因为她的朋友实际上并不是很多,我从来没见过她和谁走得很近。” 卢克的口气听起来很随便,只有干脆的一句:“我不知道。” “可是科林,你们的关系听上去并不像你说的只是同学关系呢,你似乎很了解她。”莎莉道。 他连忙摆着他不怎么长的手臂,苦笑着说:“就像我刚才说的,卡蜜拉的朋友不多。我知道这些只是因为恰巧我们恰巧住得比较近罢了。” 接着辛西娅说:“我想我该去史考特少爷身边了,按理说仆人不应该离主人太远。那么我先告辞了。” 辛西娅走后卢克也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的理由离开了,而科林对佩丽塔抱歉地说道: “今天的彩排恐怕要中断了,劳烦你特意过来。”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佩丽塔大刺刺地拍拍他的手臂。 正当科林也准备告别离开时,莎莉忽然出声问:“科林先生,请问您知道卡蜜拉和卢克是什么关系吗?” 科林显得很讶异;“您为什么会问我呢?” “因为您刚才好像总是盯着卢克看。”莎莉注意到这个矮个子男人似乎从卢克出现开始眼神就时不时朝那边瞟。 “这......小姐,您的观察力真是敏锐。”科林无奈地承认了。 “这没什么。”莎莉微笑,“希望您不要介怀。” “不会的。”科林摇头,“其实卢克那家伙曾经和卡蜜拉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他们就分开了,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那么您认为卢克为人如何?” “小姐,您是侦探吗?”也许是她的问题太过详细,科林疑惑了。 莎莉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在审问,连忙道歉: “不是,冒犯到您的话,我道歉。” “我看你确实是个侦探。”佩丽塔打趣她。 “哈哈,没有的事。我没见过卢克几次,不过那几次我都能听见他与卡蜜拉的争吵声,所以......” “好的,谢谢您。” 科林离开后,佩丽塔打量着莎莉道: “我知道你挺聪明的,没想到还有做侦探的天赋啊。” “你就别再嘲笑我了,刚刚都是我乱猜的,那是碰巧看见而已。”莎莉无奈道,拳头轻轻砸了一下她的肩膀,说 “这次只是因为意外就发生在自己眼前,所以好奇了一些。” 眼下能掌握的信息太少,而且如果是有人想要加害卡蜜拉,那么一旦她脱离危险,就很有可能陷入新的危险之中。想到这里莎莉眼神一凛,对佩丽塔道: “我得去卡蜜拉身边看着才行。” 佩丽塔立刻会意,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你说得对。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女人,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死。” 两人脚步匆忙地朝最近的医院走去,路上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正在奔跑的小孩子。她们自称是卡蜜拉的朋友,询问过她的病床位置,就开始寻找她的身影。 应该是史考特的安排,她用的是一个单独的房间。两人进去时史考特不在,应该是去处理其他事了,只见到卡蜜拉躺在床上。她的脸上缠满纱布,看不到她的模样,但能想象不容乐观。 她还没醒来,两人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说,你要管这事到什么程度,抓到凶手吗?还是让警察来办吧。” 莎莉看着佩丽塔:“警察不会管,你又不是不知道。” 即使在城里,警察对于魔法伤人事件一般都是冷处理,如果受伤的是普通人,那十有八九会不了了之。因为警察们基本上都是普通人,魔法师不会去做警察。因此他们是即没能力管也不想管,当然如果伤者有财力或背景,都会去委托魔法公会等解决了。 佩丽塔也沉默了,显然卡蜜拉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她的衣裙都是粗糙的麻布,虽然尽力在胸前点缀了几颗纽扣,仍掩盖不住她的贫穷。 “就等到她醒来吧。” 但是卡蜜拉一直昏睡着,她们等到天黑也没有醒来的迹象。莎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佩丽塔,你知道她有什么家人吗?或者她家的地址?” 佩丽塔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有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脸上铺满看起来十分廉价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的满面愁容,她的衣领非常低,虽然披着一件薄外套,但胸前大片肌肤依然吸人眼球。莎莉站起来,她也看见了房里的两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们是卡蜜拉的朋友吧,感谢你们守着她。我是她的母亲。” ☆、疑问 女人坐到卡蜜拉床前,饱含担忧的眼睛在她缠满纱布的脸上来回游走。佩丽塔也站起来道: “既然您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望卡蜜拉。” “好的,十分感谢。”女人头也不回地道谢。 关上房门后,佩丽塔才小声对莎莉说: “没想到她的母亲居然是......” 的确,以女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不难判断出她是个妓|女。 “可是,女儿出事,为什么这么晚才到呢?而且她穿得未免太整齐了。” “毕竟是做那种工作的嘛。”佩丽塔挽起她的手:“我说你别老是疑神疑鬼的,咱们先吃点东西去,我都快饿死了。” 或许是职业原因吧。莎莉眉头微蹙,她刚刚在卡蜜拉母亲身上闻到了一缕很淡的气味,似曾相识,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气味呢? 莎莉被佩丽塔拉到了小酒馆,花里胡哨的招牌下是比以往更加热闹的酒馆。因为狂欢节的缘故,来酒馆的人数大大增加,座位早已占满,有的人甚至站在门口喝酒,但没有人因此感到不快,所有人都在畅快地聊天、歌唱、大笑,只要你身处其中,就很难不被这种气氛感染。 佩丽塔是这里的常客了,一进酒吧门就直奔老板: “嘿,肖恩!” 肥胖的肖恩挺着啤酒肚迎出来,脸上的肉因为笑容显得更层层叠叠,他也打招呼道: “佩丽塔!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没错,两杯缪斯。” 老板刚把两杯酒端上来,咧开大嘴说:“狂欢节快乐!”,然后又忙着去准备下一位客人的酒,十分忙碌。不过没有老板会不喜欢这种忙碌。 “给。” “谢谢。” 莎莉接过佩丽塔递来的“缪斯”,浅酌了一口。有些热辣的酒流过喉头,加上人声鼎沸的四周和五颜六色的灯光,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不知道希尔现在在哪里呢?这个问题只在她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了,她笑着摇头,他现在肯定是在哪家高级旅馆里透过窗户俯视着狂欢节的夜景吧。 “又在想你的心上人啊?” “你说什么呀,没有,怎么会呢。”莎莉扭头看见佩丽塔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挑眉揶揄道: “你一心虚就很容易看出来耶。” “我真的没有,我是在想卡蜜拉的事。”莎莉不想在此话题上多做纠缠,迅速转移道。 “那个女人的事有什么好想的,”她身边摇晃着酒杯的少女说,“而且我们跟她又没有关系,她是死是活又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 她垂眸,继续问佩丽塔:“你知道她会来参加沐圣仪式的彩排吗?” 佩丽塔摇头:“当然不知道。说实话,她会来我也很意外,还以为她落选会气个半死,更别说来帮我彩排了。” 有道理,卡蜜拉这样要强的人,怎么会来帮竞争对手呢。思及此处,莎莉对她道: “我觉得我应该再问问史考特她参加的原因。还有卢克。” “喂喂,你该不会想让我去问史考特吧?”佩丽塔立刻抗议。 “当然不会。明天彩排还会继续,到时候我和你一起,然后亲自问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她将酒杯里剩下的酒喝光,正想转身走进酒馆叫老板再来一杯,却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莎莉,你看那是不是卢克?” “什么?” 确实是卢克,那身衣服今天才见过。只见他跟几个朋友勾肩搭背地向酒馆走来。她们看着卢克和他的朋友分别拿了一杯啤酒,酒馆里刚好有一桌客人走掉,他们就坐了下来。 “机会来了。”莎莉说完就端着酒杯朝卢克走去。 “卢克先生。”她叫了卢克的名字,他抬起头看见莎莉走来,说道: “诶,你是今天那个......” 莎莉笑道:“佩丽塔的朋友。真巧啊,又见面了。” “是啊。”卢克又疑惑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小事想问您,”她眼睛向四周瞥去:“这里不太方便,咱们出去说吧。” “到底什么事啊?” 两人走到酒馆门口稍远的地方,卢克双手抱胸道。 “其实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和卡蜜拉的关系。” “我和她?”卢克很惊讶,“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莎莉微笑:“我听说您曾经和她交往过一段时间。” “谁告诉你的?”他的语气从吃惊转换成不耐烦: “你问这个干嘛?” “卡蜜拉小姐被纸羊所伤,我怀疑有人故意想袭击她。” 卢克这回变成了恼怒:“你什么意思?怀疑我?” “正是因为不怀疑您,才想问您是否知道一些线索。”莎莉仍是微笑。 “嘁。要我说,那个□□被谁害死都不奇怪。”他的语气十分不屑: “要不是她长得还算漂亮,根本不会有人想跟她在一起,我当初也是瞎了眼。天天缠着我要钱去买那些什么首饰,我哪有那么多钱给她花?脾气又不好,明明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还天天幻想当贵妇人。” 卢克越说越生气:“我拿不出钱她就笑我没用,最开始我都忍着,结果后来才发现她早跟别人勾搭上了,而且还欠着银行一大笔钱。就她那种人,只要给钱就什么都能干。” “原来如此。”莎莉点头,“那您知道她为什么会参加这次的彩排么?” “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为了钱呗。”卢克说完更加疑惑地打量着莎莉: “我说你到底是谁啊?” “一个管闲事的人而已。” 当晚回到家后,莎莉拿出希尔给她的窃耳,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然后她把窃耳戴在了耳朵上。注入魔力后,她静静地等待着那边的回话。当一方的窃耳开启时,如果另一方并未使用,窃耳就会慢慢升温。 夜色已深,云层薄薄地漂浮在月亮身边,今夜天上的星光不比地面的光亮。 “......莎莉?” 耳边传来少年悦耳的声音,她的心跳稍稍快了一瞬。 “是我,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来迟 城内火光不熄,狂欢节期间彻夜点灯。以往寂灭的深夜此刻亮如白昼,令人不安的黑暗暂时离开了人们的世界,树枝上栖息的猫头鹰被这不同寻常的夜晚弄得焦躁不安。 夜里的冷风依然静静吹过,透过没关紧的窗户跑进来,侵袭人的身体。卡蜜拉隐约感受到一阵寒意,不由使她想起某种恐惧,她仿佛预见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它吞噬,于是她挣扎起来,猛然睁开了眼睛。 白色。映入眼帘的只有白色......不对,她在哪?卡蜜拉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脸部疼痛难忍,似乎缠着什么东西。 这里是医院。她迟钝的脑袋终于转了起来,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但那种恐惧却没有离去,她挣扎着坐起来,然后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脸部的疼痛在这股冲动的支配下甚至都可以放在一边。 “想去哪里啊?” 前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卡蜜拉却瞬间慌了神,不由自主地吐出几个单词: “不,不要......” 焦躁的猫头鹰无法忍受,展开翅膀飞离了枝头。 “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莎莉把今天卡蜜拉受伤的事告诉希尔,然后稍稍压低声音道: “我在那个纸羊上感受到了黑魔法。” 没错,她接触到纸羊的瞬间那种诡异又熟悉的感觉让她的手颤了一下,她的第一想法就是黑魔法。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那个气息消失得太快了。” 希尔沉默许久,说: “明天见面聊吧,我去找你。” “对了希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莎莉尝试将她在卡蜜拉母亲身上闻到的味道描述出来: “有种味道,像泥巴和秃山鹿唾液的混合物,你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吗?” 希尔为她这问题花了一秒的反应时间,然后说出猜测: “应该是魔药的味道。至于秃山鹿的唾液......很多隐匿效果的魔药都会以它为原材料。但是魔药的成分复杂,仅凭这个我也不能猜出具体是什么。” 隐匿?莎莉此时终于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味道,她“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刻推开门就往外跑: “我想起来了,那是隐匿气息的魔药!” “怎么了?”希尔听出她语调的变化,皱眉问道。 “糟了。”莎莉边走边说: “有个魔法师假扮成卡蜜拉母亲,她现在就在医院,卡蜜拉有危险。” “莎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她走出房门时玛丽阿姨听见动静过来了,见她急匆匆的样子疑惑道。 “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头也不回地喊完,跟希尔说了医院的地点,她干脆奔跑起来。 可恶,当时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呢?卡蜜拉现在非常危险。她一边跑一边祈祷一切还来得及。 而卡蜜拉的惊恐正被逐渐放大。她瞪圆的双眼中倒映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正是来看望她的“母亲”。 “哈哈哈,我亲爱的‘女儿’啊......”女人坐在床边,凑近她,双手捧住卡蜜拉缠满纱布的脸颊,轻柔的声音仿佛在抚慰伤者: “你不会以为,把脸弄伤了就可以躲过去吧?” 她这句话一出口,卡蜜拉已是抖如糠筛: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哈哈哈哈。”女人笑得更开心了,手从少女的脸移到双肩,“怎么会这么说呢?难道不是当初你自己的选择吗?” “不,不是的......”卡蜜拉的身体因恐惧而动弹不得,眼里掉出泪水。 莎莉忽然恨自己只是个火魔法师,不能借助风元素,也恨自己实力不够,无法进行瞬间移动。除了学生时期抢夺训练场地时,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两条腿跑得这么慢了。 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她一路狂奔到医院,然后马不停蹄冲到卡蜜拉的病房门口,“嘭”一声推开门。 还是晚了。 莎莉懊悔地看着空荡的病房,气得抓起头发。 不多时希尔也赶到医院,他看见垂头丧气地坐在病床上的莎莉,立刻猜到了现在的情况。 “别灰心,也许还有线索。”希尔安慰道。 莎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碎纸片,缓缓说: “这是那个纸羊的碎片。我认为卡蜜拉不是被里面的黑魔法所伤。” 希尔走近从她手中接过纸片细看,挑眉道: “是火|药。” 这块碎片上散发出的火|药味道仔细闻一闻就能发现,所以莎莉察看纸羊的时候就意识到: “这应该是她自己做的。” 黑魔法伤人并不需要火|药,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往里面填了火|药,卡蜜拉自己引爆了纸羊,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受伤。 是什么让她情愿伤害自己?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她之所以不惜重伤也要这么做,似乎是因为希望借此逃避什么东西。 “卡蜜拉是想躲开谁呢?那个女人?”莎莉思考道。 “但医院并不是禁地,任何人都可以进来。我想她应该想保护更重要的东西。” 受伤,而且是脸部受伤,卡蜜拉这样爱美的女孩,竟然毁掉了自己的脸。 “难道只有失去美貌才能保护自己吗?”有人想要她的脸?莎莉脑海里浮现出以前看过的恐怖小说,杀人魔专剥年轻美丽少女的脸皮。 可是纸羊上的黑魔法又是什么作用? 她刚要开口,希尔就接道: “既然如此,恐怕是监视一类的黑魔法。” “对啊,”莎莉豁然开朗,“卡蜜拉知道会被监视,所以在纸羊里做手脚,让自己受伤。” 也就是说,她知道有人想害她,并且害怕得不惜破罐子破摔。 “那个女人是黑魔法师吗?”莎莉喃喃自语,“如果她不是,那事情就麻烦了,意味着这件事情背后不止一人。不清楚她的目的,之后说不定还会有人被盯上......” “放轻松些。” 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她抬头望见希尔微笑的脸。 他刚才看着莎莉陷入思考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于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线索 莎莉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不知道是不是换过便装,他现在穿得没有一点狂欢节的花哨,简约而大方,仅一件披肩垂下,显得身材修长。头发也在脑后随意一束,几缕发丝挣脱了束缚,散落出来。 果然好看的人怎么穿都好看。她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挠头憨笑两声,正想站起来,低头余光却瞥到床头有个东西。 “那是什么?”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黄黑相间的圆牌。 “这是什么东西啊?衣服上掉下来的饰品么?”莎莉奇怪道。但她接下来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圆牌上有魔力波动。 “只是很简单的追踪魔法。”希尔拿过来看了看。 “嗯。不过这是我们找到幕后黑手的唯一线索。”她看着希尔说:“我来带着它吧。” “不行。”希尔下意识拒绝,“这太危险了。” “可是你拿着更不合适,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跑到贵族手里,何况你是沃伦塔公会的人,肯定会引起怀疑的。”莎莉反对道,她还没意识到,她现在越来越能直视他的眼睛了。 “......”希尔沉默下来,似乎在犹豫,莎莉笑着走近一步道: “没事的,你保护我不就行了?” 那双笑成弯月的眼睛让他恍惚了一秒,他发现面对这个女孩的笑容时自己好像没办法控制嘴角上扬。于是他微笑着说: “莎莉小姐,你胆子也太大了。” 并肩走出医院,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希尔见此接话道:“我送你回去吧。” “你以前的狂欢节都是怎么过的呀。”莎莉忽然问道。 他想了想说:“白天坐花车游览,晚上和我的朋友在一起。”然后他看向莎莉:“要不要去见见我的朋友?” “我?”莎莉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建议,一时犹豫:“可是我的身份......你的朋友会不高兴吧。” “怎么会,他们都是好人。” 面对希尔忽然的邀请,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手也不自觉地握在一起,考虑之后她点点头: “好吧。” 希尔带她来到一家名为托卡斯诺的旅馆,一看这它的外表就知道是专为贵族提供服务的旅馆,第三层应该是最受欢迎的楼层,墙上装饰着颇有节日氛围的闪亮彩带,阳台上放着一排盛开的“索梅尔”,红白相间的花色显得热闹又华丽。 果然希尔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迎上来,恭敬地问好,又问他需不需要换掉房间里的熏香。他说了一句不用,然后带着她径直上楼,服务生跟在他们后面,莎莉仿佛能感觉到服务生奇怪的目光。 进门后希尔看了一眼服务生,这个精明的年轻人立刻会意,对莎莉微微弯下腰: “小姐,请把您的外衣交给我吧。” “嗯?哦。”莎莉也顺着他的意思脱下外袍,放在他的手上。 旅馆内的装修自然不会比外面差,墙纸上精致的花纹充满古典气息,朝正面看去,对面的墙上是一块落地窗帘,用料一看就不普通,掀开窗帘便可以俯瞰底下的景象。那边还安着一个鹿头标本,雄壮的角诉说着生前的威风凛凛。这个空间实际上有两个房间,另一个较小的才是休息的地方,因为贵族们认为将床暴露在客人面前是很不礼貌的事,因此这个旅馆也遵从了贵族的习惯。但是平民的旅馆由于条件限制肯定没这些讲究。 其实这里比起希尔家的城堡还是差了不少,不过这也是当然的事, “这房间真漂亮。”莎莉没话找话,四周瞧瞧又问道:“你的朋友们呢?” “别着急。”希尔微笑。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门外真的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他在莎莉惊讶的目光下开门,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他们也都没有穿狂欢节繁重的服饰,一个身材十分健壮,衣服仿佛都要包不住肌肉,长相也很有力量感;一个稍矮些,但深眉大眼,鼻梁非常高挺。高鼻梁那个一进门就喊道: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咱们的牌局都被打断了......”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看见了莎莉,直接瞪着大眼愣住,旁边的肌肉男哈哈大笑: “塞缪尔,我说什么来着?希尔这小子果然找了个女孩儿!”然后又捅了希尔一下,眼神暧昧:“我说你小子,这都瞒着我们?” 希尔无奈地摇摇头,向莎莉介绍:“这位是杰斯。”指了指高鼻梁:“这位是塞缪尔。” “你们好。”莎莉微笑。 这时塞缪尔反应过来,饶有兴趣地走近莎莉,行了个绅士礼,问道: “敢问小姐芳名?” “我叫莎莉,希尔的朋友。”她面不改色地纠正了杰斯。 “别理他,他最擅长的就是在小姐们面前装腔作势。”杰斯走过来无情拆穿他,然后问道: “你和希尔是怎么认识的?我们可从来没见他在除宴会以外的场合跟女人在一起过。” “哈哈......说来话长。”莎莉笑道,她不是什么贵族,这两位朋友却没有对此提出过疑问,她心里对他们的好感度也上升了点。 “你们不是要接着玩豪顿吗?”希尔开口暂时帮她挡了一下这俩人旺盛的好奇心。两个人说着是就回自己房间拿游戏的道具了。 “抱歉,他们就是这样。“ “没关系,我觉得他们挺好的。” “他们都是侯爵的儿子,塞缪尔像只孔雀似的爱打扮,要是见到他穿着什么奇怪的衣服,别大惊小怪。”希尔笑道,见莎莉点头,他继续说:“杰斯的父亲是西奥多上将,受他父亲影响,尤其喜爱肌肉,认为肌肉才是男人的象征。我有时候觉得他脑子里也长满了肌肉。” 莎莉被他的介绍逗笑了:“你这么说你的朋友他们知道吗?” 他耸耸肩,塞缪尔两人也重新回到房间,兴致勃勃地说:“快来,我们还没决出胜负呢。” 希尔凑近她耳边悄悄补充道:“塞缪尔是豪顿的狂热爱好者。” 所谓“豪顿”游戏其实就是贵族间的一种纸牌游戏,跟民间的纸牌游戏差不多,只是改了一些规则,这段时间在贵族圈内非常流行,年轻的公子小姐都在玩它。 莎莉在旁边看了一会,也摸清了规则。她看出杰斯是三人中最不擅长这个游戏的,连战连败,而希尔明显游刃有余。但塞缪尔仿佛幸运女神眷顾,连着几局开头都拿到了好牌。 ☆、山洞 杰斯又输了好几把之后开始失去耐心,干脆把手里的牌一扔,嚷嚷道: “不玩了不玩了,再输下去我的零花钱就没了。你俩是专门来骗我的。” 塞缪尔听罢嘲笑道:“你那未婚妻又把你的零花钱都收走了吧?要我说,还是保持单身最好,这样想寻点乐趣就寻乐趣,没有女人会跟蜜蜂似的嗡嗡叫来表达不满。”说完炫耀般将牌亮出,摊手道: “希尔,你也认同我对吧?” “谁要听你这花花公子的劝告,”杰斯反击道,“上个月来找你的葛莉夏尔达怎么样了?” 塞缪尔的眉毛立刻显出恼怒的弧度,挥手说:“闭嘴!我跟那女人已经没有关系了!” “哦?那乔安娜、玛莎或是贝尔呢?”杰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连续报出好几个女孩的名字。 “你成心在小姐面前戏弄我!”塞缪尔本来就大的眼睛这时变得更大了,莎莉觉得他生气的样子有点像那个魔药店的老太婆,指瞪大眼睛的神态。 杰斯把这位朋友的脾性拿捏得准准的,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激怒他,现在他的目的达成了,也就松口了,双手环胸道: “谁叫你说我未婚妻的坏话。” “好了,你们俩适可而止吧。”希尔开口制止了这场幼稚的争吵,他扭头看向莎莉: “要不要来试试?” 塞缪尔闻言又来了精神,立刻附和道:“是啊,莎莉小姐,你也来玩上几局吧,你肯定玩得比杰斯这个笨蛋好多了,输了算我的!” “嗯......那就试试吧。”她看了看眼色,坐在了杰斯让出来的位置上,说:“我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多包涵。” 半小时后。 “莎莉小姐,你真的是第一次玩吗?”塞缪尔在又输了一局之后忍不住问道。 “哈哈,做得好莎莉,就该挫挫他的锐气。”杰斯十分自来熟,已经直接用名字来称呼她了。 “运气,运气而已。”莎莉谦虚地笑笑。 “不,莎莉小姐,您一定是个天才。”塞缪尔坚决道,大概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会被一个第一次玩的人打败。本来有杰斯垫底他还能回本,现在加入了莎莉,再打下去他身上带的钱也快不保了,于是他放下牌站起身提议道: “城里现在热闹得很,实在不应该在这里浪费光阴。朋友们,咱们出去逛逛吧,毕竟狂欢节一年只有一次。” 杰斯不给面子:“输不起呗。” 希尔没有马上接话,看着莎莉问道:“怎么样?” “可以啊,出去透透气也好。”希尔先来询问她的意见让她有点开心。 于是四人便一齐出了旅店。街上的行人比之前少了些,多数人已经回家了,只有一些醉汉和乞丐还在晃荡。 “咱们去那里吧。”塞缪尔露出“你懂的”表情,其余两人也会意,但杰斯看了莎莉一眼,说: “可是还有小姐在这儿。” “你们说的是什么地方啊?”莎莉好奇道。 “那个地方啊,”塞缪尔咧开嘴角:“男男女女都能享乐,那里有使人忘掉烦恼的秘密,快乐的去了犹在天堂,忧愁的去了脱离苦海;那里的酒水像山间最早的露水般甘甜,食物像月宫盛宴般美味。一切不必多费口舌,去的自然明白。” “有这么厉害?听你说的,那里像是神殿啊。”莎莉打趣,然后看看希尔,他笑道:“只是个喝酒的地方。” “此言差矣。”塞缪尔摇头,对她伸出手:“如何?希尔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而我向来不会亏待朋友。但是要记得带上面具。” 于是莎莉看着他们叫旅店的人准备了两辆马车,三个男人一辆,她独坐一辆,朝目的地驶去。 旅馆准备的马车算是舒服的了,可莎莉还是不太能忍受这种颠簸,因此不断掀开帘子朝外看。马车正走着一条她不认识的道路,并且路途比她想象的要远。她忽然想起临走之前跟玛丽阿姨说很快就回去,心里默默向玛丽阿姨道歉,今晚可能都回不去了。 终于,马车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一下车就开始环顾四周,他们来到了一座山前,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洞口燃着两桩火把,幽幽火光将洞口衬得像一只大张嘴的魔兽,或是寻宝小说中藏有珍宝的山洞。 “这个山洞就是你说的人间天堂?” 塞缪尔并不急着解释她的疑惑,而是首先走向洞口:“你很快就知道了。” 四人进入山洞穿过不算宽阔的通道,前方就出现了白光。不会真的是什么藏宝洞吧,她越发好奇。 走近白光,莎莉只觉得霎时间豁然开朗,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以适应这强烈的光线反差。她惊讶地看着其中景象,里面的空间比外面宽阔许多,全然不似外面洞壁的粗糙,岩洞顶上挂着的巨大吊灯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将整个空间映得熠熠生辉;放置的桌椅绝不比任何一家贵族聚会差,桌上的食物有不少莎莉都前所未见;地毯是柔软的动物皮毛,莎莉细看之下辨认出是翼熊的皮毛,不禁感叹建造此地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有钱人;穿着性感的侍女在客与客间流连,而除了侍女以外,这里的客人全都戴着面具。 塞缪尔和杰斯轻车熟路地走进去,立即有侍者来迎接,希尔走到愣神的莎莉身边轻笑道: “走吧。” “哦,好的。”她赶紧回神,为自己乡巴佬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但希尔却伸出手臂,莎莉一时不明所以,他微笑道:“在这里最好还是暂时做我的女伴为好。” 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莎莉还是挽住了他的手臂,庆幸自己戴着面具,否则就要让人看见自己泛红的脸颊了。 “我的天哪,这不是希尔吗?”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一位女士带着他的男伴向他们走来。她惊讶地说道: “自从那回你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再遇 一见这位女士,目光就得被她身上的珠宝吸引。脖子上一块蓝宝石,光是宝石镶嵌的托盘就价值不菲;手腕上两条手链,不同形状的钻石环绕成圈,她的手腕活动时这些光彩夺目的石头就折射出令人艳慕的闪光;宽大的裙摆上还以较小的红宝石不规则点缀,配合层叠的花边。她拿着酒杯的姿势无可挑剔,哪怕戴着面具都能让人联想出她那微微扬起的下颌线。 简直比贵妇人还贵妇人,莎莉想。而她身边的男伴,也许是丈夫或情人,无论怎样,从他沉稳的气质也能感受到他非一般的身份。 “迪丽雅夫人。”希尔微弯下腰轻轻握住她伸来的手,嘴唇仅在离皮肤很近的地方停留了一下便放开。 这位夫人闻言”咯咯“笑了起来:“真是意外啊。” “坦白讲,在这里遇见您不算意外。” “你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迪丽雅随即用惊讶的口吻道:不过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上次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呢。”她和希尔说着话,却一直朝莎莉看,那种探究的目光莎莉感到十分熟悉,和玛丽阿姨在问自己最近有没有交男朋友的眼神一模一样。 果不其然,迪丽雅夫人下一秒就抓起她的手,亲切道:“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姐?快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夫人,我们不......” “我知道,”迪丽雅打断她,蜜汁微笑:“这儿这么多人,您一定很害羞。放心,我不是要你在这说,咱们去后面慢慢聊啊。” 然后莎莉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就被她拉走了。她只好回头求救地看着希尔,但迪丽雅夫人身边的男伴和希尔聊起了天,她看见希尔眼神里写着“我也没办法”,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来吧,咱们可得好好聊一聊少女心事。”迪丽雅一抬手,旁边的侍女立刻过来为莎莉倒了一杯酒。 “那个,迪丽雅夫人,我跟希尔......” “唉。”迪丽雅拿起酒杯:“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希尔的时候,他才那么一点大。”她忽然开始回忆往事: “你都不知道希尔当时多可爱,那张小脸,来的夫人见到没一个不想抱的。尤其是布兰琪,抱了好长时间不肯撒手,我们其他人可都还等着抱呢!他母亲一直担心他会哭闹,可是希尔乖得很哪,问什么就答什么,还给我们倒茶。”她用手掩着嘴直笑,“我们这些个夫人,都羡慕伊娃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而且越长大越优秀,我还记得那次希尔学院年试成绩第一的时候,邦妮跟我抱怨了好久,因为她儿子不争气,只得了第十名。说起伊娃......” 迪丽雅喝了口红酒润润嗓,继续她的回忆,而莎莉也已经接受事实,放弃般靠在皮椅上听她说话。 “她真是个可怜人。希尔才刚满十岁她就染上重病,我还去看过她一次。我从未见过那么消瘦的人,任谁看都要落泪。”说着迪丽雅露出悲伤的表情: “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哦,可怜的希尔怎么办啊?他才十岁。葬礼那天他一个人坐在那边不说话,我想过去给他一个拥抱,可他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流。天哪,他是多么坚强,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天的表情,那么小的孩子,原本他就是哭晕过去也不会有人责怪的。” 原来希尔的母亲......莎莉垂下眼帘,难怪城堡里没有一幅全家人的油画,但是这些从没听他说过。 “噢,瞧我!这时候净说些悲伤话。”迪丽雅夫人终于反应过来,摆手道:“应该聊聊你们才对。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父亲的名字呢。” 莎莉笑了笑,举起酒杯示意,然后喝了一口:“夫人,其实我不是贵族。我只是个普通人。” 她预料到迪丽雅惊讶的表情,说:“而且我和希尔也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 “可这......小姐,你一定是在开玩笑。”贵妇人笑起来:“平民不可能来这儿。” “无论如何,谢谢您的好心,夫人。”莎莉站起身道谢,转头去找希尔。她穿过谈笑的贵族和走来走去的侍女,正想看看希尔在哪,却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啊,实在抱歉。”莎莉向面前的黑衣人道歉。等等,这身衣服有点眼熟? 她抬头看去,果然是今天早上在广场遇见的那个黑衣男子。 “没关系。”黑衣人低声说,她这才注意到黑衣人的声音还挺有磁性。 “我记得你,你叫艾登是吧?” “嗯。”艾登的眼睛和她一样是棕褐色,但莎莉认为他们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艾登古井无波的眼神就像个假人,你明知道衣帽店里摆着的假人没有生命,但当你转身时却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你。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 “你去过医院。” 莎莉眼睛微微瞪大,但语气仍然不变:“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医院的味道。” “味道?”她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闻了闻。 “别担心,只是我的嗅觉比较灵敏。”艾登道。 “哦。”莎莉笑了笑:“的确非同一般。你是什么来的?” 艾登到现在唯一的动作就是眨眼:“前不久。” “这样啊,看你的手套我还以为是刚刚才到呢。”他的手套还没脱。艾登没有反应,问道: “你一个人来的?” “和朋友一起来的。”莎莉四下看了看,塞缪尔和杰斯这两人一进来就不知道溜哪去了,看他们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是寻乐子去了。 这时不远处有一个夫人和她的朋友聊了起来,那个夫人一脸神秘道: “你知道吗,最近好像有失踪案,据说都是平民。” 她的朋友不屑道:“几个平民失踪有什么稀奇的。” “我跟你说,我听见我丈夫在处理手下案子的时候说......”那夫人压低声音,莎莉就听不清楚了。 “这么说不止卡蜜拉一个?” “你说什么?”艾登问。 “哦,没什么。”莎莉对他微笑道:“就是刚才听说城里有失踪案。” “神秘失踪的话不是杀人犯就是魔法师。”男人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 “只是猜测。” “但是魔法师为什么会对平民下手?”她追问道。这个男人很奇怪,莎莉想,他似乎在引导话题,但自己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除非是......黑魔法师。”艾登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神秘 “什么意思?”莎莉凝眸盯着他看,仿佛要从他脸上挖出东西来。 “坐下说吧。”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真正的表情,艾登将双手都放在桌上,十指交握:“都说了是猜测。黑魔法师不是很邪恶么,那么他们这么做也是有可能的吧。” 莎莉越来越觉得面前的人藏着什么秘密,她一气将杯中酒喝完,轻轻放在桌上:“黑魔法的确邪恶。但是我不会用一个标准评判人,尤其是魔法师。” “哦?魔法师有什么特别的呢?”艾登脱下手套交给一旁的侍女。 “你自己就是魔法师,还要问我这个问题。”莎莉微笑,“魔法师拥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力量,也会受到比普通人更多事物的影响,何况复杂这一点,是人类共有的特征。 “所以你不认为黑魔法师是邪恶的?”艾登却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黑魔法师也是魔法师,魔法师也是人。”她有点想吃桌上的东西,又不想摘下面具,一番纠结后还是放弃了。 “有意思。您难道是个修女?” 这种讽刺她根本不会在意,反而顺着话头接道:“愿全能的主庇佑你和你的福音。” “但人们只相信愿意相信的事情。”艾登话锋一转,“就像我告诉你你活着是个错误,你也不会去自杀。” “例子举错了吧。”莎莉说。“只有一个人说你活着是个错误,你当然不信,但如果有一千个、一万个人说你,你就会动摇。” “哈哈。”直到刚才为止还冷漠的声线出现了些许变化,只是这笑听不出开心:“你还真是不肯吃亏,小姐。” “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是什么?” 艾登道:“我的目的就是来这里喝酒。” “既然您不想说,那我也没有追问的权利。”莎莉再次起身:“告辞。” 她转身离开时还能感觉到艾登的目光一直在她背后,她加快了脚步。 终于看见希尔了,他身边已经站着几个人,脸上挂着熟悉的礼貌微笑。她走近希尔,忽然有些犹豫,贸然打断谈话是不是不太好。但希尔也看见她了,跟旁边几位说了两句便朝她走来。 “迪丽雅夫人终于放过你了?”希尔笑着说。 他现在的笑容跟刚才不一样,莎莉想着莫名开心了一点。 “其实是我自己离开的。不过迪丽雅夫人真的很健谈。” “是的,她一旦靠近哪个人,准要聊上半小时。“希尔无奈道。 莎莉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母亲原来......” 希尔眼神波动一瞬,轻声说:“没关系。怪我没有告诉你。” “如果我说我理解你的感受,”她抬眼看他,“你信吗?”失去至亲的悲痛,她的确经历过,只是那道疤痕多了些黑暗和绝望。 “我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希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他的眼神似乎变得飘忽起来: “母亲病重那段时间,家里来了无数个医生,都没有办法。我问父亲,难道连魔法都不可以吗?父亲却告诉我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翻阅了许多书,什么方法都考虑过,甚至是......黑魔法。” 莎莉讶异:“原来你是因为母亲才学习的黑魔法。” “那只是在我的世界打开了另一扇门。葬礼那天我在心底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再承受无能为力的滋味。”希尔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又笑了笑:“很天真的想法,对吧。” 莎莉却没笑,低下头:“的确很天真。不过,天真并没有错。” 眼看气氛变得低沉,她赶紧转移话题: “刚才我碰见个怪人,不对,其实也不是刚刚才见到的。” “怎么说?” 莎莉一边猜测一边说:“就是忽然跟我提到什么黑魔法师,还说些奇怪的话。”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想想不禁觉得心烦,她对于这种故弄玄虚的人非常不爽。 于是她把早晨的遇见和刚才的事告诉希尔,然后问:“他说他叫艾登,这人你认识吗?” 希尔听罢摇头,但好像又想到什么:“莎莉,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 两人走向刚才的位置,而黑衣人却不见了踪影,四处寻找却看不到影子,仿佛从未出现过。 “竟然这么快就不见了。”莎莉奇道。她听出希尔的语气不寻常,连忙追问:“你想到了什么?” 而他沉默几秒,说:“先出去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两人一直走到山洞外,莎莉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但是我想起一个人。”希尔抬头望向夜空,天边微光,夜晚最黑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和黑魔法师有关的人。” “是你那个师兄吗?”莎莉马上想到了。 “是的。” “可你师兄应该是个实打实的危险人物啊。”莎莉摸着下巴,“一个犯了错在逃的黑魔法师。”她想到什么,瞪大眼睛说:“他知道黑水的事情吗?” 他皱起眉头:“这么危险的东西......老师应该没将黑水的秘密告诉其他人,我也是看了老师的笔记记才知道的。他临走前把大部分东西都留在我这里。” “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你老师很信任那个师兄,什么时候告诉他了。”莎莉越说越严肃。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一个想法。 ☆、魔兽 天空聚起黑云,从这片黑色混沌中降下细小的雨点,逐渐增大成叩响大地的雨帘。水珠事无巨细地打湿了暴露在地面上的一切,不容许半点遗漏,也不带任何温度。 少女被这从天而降的东西淋湿了身体,她薄薄的衣衫不足以抵御冰凉的雨水,体温正被一点点带走。而她没有躲雨,她的身体不住地战栗,却不是因为雨水。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卡蜜拉几乎要趴到地上,身体蜷缩,卑微得活像被捕获的动物。然而此刻只要能让她逃脱,哪怕变成动物她也不在乎,甚至于这个想法竟是个求之不得的妄念。 她恐惧的根源就站在面前,这个黑衣人微笑着靠近她,声音低沉: “你错了,不是我放过你,而是你放弃了自己。我这个人很守信用,所以希望你也蹲守约定。” 这声音无异于撒旦呓语,一字一句将恐惧凝成毒蛇缠绕住她的脖子。这段时间卡蜜拉每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那天的场景,徒增悔恨。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绝不会那样选择。 十天前。 卡蜜拉走在街上,烦恼着该如何还上欠款。她之前向银行借的那笔钱到了期限,催债的人每天都来她家门口守着,弄得她现在已经不敢回家了。她不过是那时候为了面子借钱买了那条钻石项链,谁知道兰玛忽然发现巨大钻石矿,导致钻石价格一落千丈,变卖项链的钱少了,欠款的利息却越滚越多。 天不亮就响起的敲门声,催债人凶神恶煞的威胁,好话说尽也无法摆脱的麻烦,银行无休止的催债给她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但以她现在能找到的工作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拿到那么多钱,她甚至开始考虑出卖身体或干脆自杀。 “我到底该怎么办......”卡蜜拉平日漂亮的脸蛋因为焦虑失去光泽,最注重的打扮也被忽视,简直像憔悴了十岁。 她失魂落魄,仿佛被风吹散的苞子草般游荡,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一条陌生的街道。她还记得那似乎是个被废弃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杂草从地缝中长出来。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卡蜜拉正准备往回走,忽然肩膀一沉,吓得她尖叫一声连忙回头。 “别激动嘛。”来人是个装扮俗艳的女人,她抹着厚厚脂粉的脸看起来僵硬又惨白,使卡蜜拉原本惶恐的心情更加不安,声调不由自主地拔高: “你是谁?” 她盯着面前的女人,生怕她说出自己是银行的人这种话,幸好女人只是对她露出笑容,虽然那笑容并不能起到安慰人的作用,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卡蜜拉重燃希望: “你欠了银行的钱对吧?很多钱。”最后三个字女人是凑近她耳边说的,硬是逼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惊异莫名: “你.....你怎么知道?” 她不认识这个女人,这件事卡蜜拉很确定,因此她才感到奇怪又害怕。可那女人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就像猫用爪子挠玻璃那么难听,卡蜜拉被这尖细的声音冲击得皱起眉头。 “我当然知道,像你这样的可怜人我经常关注。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就不必再为此烦恼。” “什么?”这人是个疯子,卡蜜拉逐渐开始这么认为。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现在的所有烦恼都能得到解决。金苹果就在眼前,如果你能爬上树去。” “什么事情?”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涂得鲜红的嘴唇咧开加深了她的皱纹,卡蜜拉猜她至少有四十岁。 “很简单,我帮你还请欠款,而你要在事成之后跟我去一个地方。” 卡蜜拉脑海中响起一句话:“她在骗你,天上不会掉馅饼,这肯定不是好事。”可她快被欠款逼疯了,理智就像碎纸片般一吹即碎,这道声音很快微弱到听不见。她听见自己颤抖着问道: “什么地方?”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放心,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站着不动就好了。”女人笑得不怎么好看,但她的笑在卡蜜拉看来仿佛地狱执鞭魔女,吐出毒蛇的信子在耳边嘶嘶作响,她的黑雾让人迷茫,她的甜言蜜语使人疯狂;她是地狱中最狡猾的一个,在你虚弱时挥舞手中鞭;她是恶魔中最偏爱堕落的一个,趁人自弃时亮出嘴中牙。 即使后悔过无数次,卡蜜拉依然会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绝不会踏入这恐惧深渊。但她那时鬼迷心窍,等她回过神来,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她就接到银行还清欠款的通知,拿到那张纸的时候她呆立了很久,像要把纸看穿。这喜悦却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她开始担忧女人所说的代价,但又自欺欺人地希冀着不是什么无法承受的后果。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后,两天前的深夜女人毫无预料地敲响了她的房门,将她带到一个城郊陌生的地下岩洞,并在那里见到了一个黑衣男人。她惴惴不安地问需要做些什么,男人只是抬了抬眼,那个女人就把她带入洞穴深处。 明明是洞穴深处,腥臭的风却阵阵吹来,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直到她看见暗处那个庞然大物。 “那是什么?!”卡蜜拉的声音都走了调,她从未见过如此巨大而凶恶的魔兽,黑暗中看不清它的全貌,唯一清晰的是那双发着红光的瞳孔,仅仅看一眼她就两腿发软,一呼一吸掀起阵阵腥风。 “是主人最新的宠物,你可真幸运,能成为第一个被吃的人类。” 这女人说着她不可想象的话,她的大脑甚至空白了一瞬。 “不,不要,”她逐渐带上了哭腔,哀求着女人,“求求你不要......” “吼!!” 巨大的魔兽突然大吼一声,卡蜜拉被吓得直接瘫坐在地。魔兽开始移动,庞大的身躯几乎要遮盖她的视线,她仿佛是垂死的青蛙迸发出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爬起来向外跑。不知为何魔兽没有追上来,那个女人和黑衣男人也没有追上来,她就这样不可思议地逃出了山洞。 “主人,为什么要放她走。” 女人带着不甘心的表情注视卡蜜拉奔逃的背影,黑衣男人缓缓开口:“既然不追,说明它没胃口。况且,恐惧的猎物岂不是更妙?”男人嘴角勾起,棕褐的眼睛闪烁着兴奋。 ☆、误会 莎莉摘下面具,长出一口气。发丝垂下,她随便向后捋了一把,对希尔说: “这面具戴久了真挺不舒服的。对了,谢谢你送我回去。” 对面的少年微笑,手放在马车靠垫上,以放松的姿态道:“别这么说,这是任何一位有教养的先生应该做的事。” 她也笑了笑,低头看着面具:“那个艾登,恐怕就是带走卡蜜拉的幕后黑手。卡蜜拉留下的东西在我身上,他就追过来试探,不过他之所以敢这么大胆,多半是因为发现我是个不算强的无名之辈。他现在应该在打算怎么堵我的嘴或是直接灭口。” 见莎莉一脸冷静地分析,希尔不禁笑道:“你怎么说得好像是别人的情况。” “哈哈,其实我也挺怕的。”她继续说:“但他有可能是个黑魔法师,而且更重要的是可能和黑水有关。没办法,事关我自己的性命,不得不重视。” “没错,如果艾登就是老师寻找的人,那我有必要联系老师。”希尔表情严肃了些:“希望他没有见过黑水,否则他应该也能感知到你身上的气息。” 莎莉也皱眉道:“嗯。但事已至此,无论怎样都要解决,你尽快通知你的老师吧。”她又想起那段缺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她那时一定是在魔兽森林里遭遇了黑水,为什么自己还能活下来,是什么救了她? “我们明天再去魔兽森林看看吧,我想试着找回记忆。”她对希尔道:“直觉告诉我这段记忆中一定藏着什么关键信息。” “嗯。” 说话间马车到了莎莉家门口,她再一次向希尔道谢后下了车,一转头却见玛丽阿姨正站在门口等着她。看玛丽阿姨的表情莎莉心道不妙,果不其然玛丽阿姨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天都快亮了,还知道回来?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这孩子......”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莎莉觍着脸认错,但玛丽阿姨显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张嘴就是一通教训,从人身安全说到未来生活,莎莉就边听边点头,然后安慰道: “好了好了,先进去吧,外面冷。” “我不冷,我告诉你啊......”玛丽阿姨正想继续说,却有人打断了她: “您是莎莉的母亲吗?”希尔站在她们面前,笑眯眯问道。 玛丽阿姨顿时眼神就不一样了:“哎呀,真是抱歉,是您把她送回来的吧?应该先谢谢您。” “是我带她走的,给您造成的不便在此道歉。”说着他弯了弯腰,那张脸立刻就给玛丽阿姨留下了好印象,莎莉在旁边看着她的表情一时无语,差点忘了她的颜控比起自己只多不少。 “这位先生可真是英俊,你叫什么名字?和我们莎莉是什么关系啊?”玛丽阿姨不给人一点空隙,紧接着问道。 “我叫希尔。” “我们是朋友,朋友。”莎莉连忙接话,并朝他使眼色,然后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啊对了希尔,你不是还有急事吗?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半拉半托把玛丽阿姨带回去,关门前她不好意思地对希尔笑了笑表示抱歉,最后口型说“下午莫埃克广场见”,才关上了门。 她刚松口气,一只手就搭上她的肩膀: “老实交代。”阿姨闪闪发亮的八卦之眼已经遮掩不住:“你什么时候搭上了那种小伙子?他是个贵族吧?” “是安格斯伯爵的儿子。” “什么?伯......伯爵?”玛丽阿姨看上去快要晕倒了,她不敢置信地抓着莎莉的双肩,莎莉无奈地把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要太惊讶哦。” “莎莉!”玛丽阿姨激动地抱住她:“我还担心你嫁不出去,这种事情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在你眼里是有多不堪啊。再说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她面无表情地吐槽道,喝完水把杯子放回桌上,揉着肚子问:“家里还有吃的没?” 玛丽阿姨一副了然的样子:“那就是说你还没拿下他咯。”不给莎莉反驳的机会,她接着发挥最擅长的抢话技术:“我看那小伙子挺好的,他看你的眼神有戏,你可得把握住。” 莎莉瘪嘴想说话,她一个提问让莎莉噎住:“你喜欢他吗?” “我......” “莎莉啊,爱情是篱笆里的玫瑰,你不摘它便枯萎了,而且盛开时才有芳香,你正是摘取玫瑰的年龄。如果遇到合适的就去吧,不合适也没关系,没人会责怪你。” “玛丽阿姨你......”虽然平时偶尔也骂她嫁不出去,但这是玛丽阿姨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和自己说这些。 “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看她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莎莉问道。 “唉。”玛丽阿姨却只是叹气,随后说:“不过贵族是不是有很多情妇?莎莉你要当心别被骗了。” “停止你的脑补好吗。”莎莉扶额。 整晚都没休息,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于是她干脆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就这样睡了一上午。 太阳慢慢西移,狂欢节仍在继续,城里仍充满欢声笑语。但莎莉不是被外面的喧嚣吵醒的,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睡梦中仿佛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有人在敲房门,她问了一句“谁啊?”,门外立刻传来佩丽塔的声音: “是我啦。” 她揉揉眼睛起来开门,佩丽塔叉腰站在门口,一见到她就捏住她的脸:“喂,你也太没义气了,说好的陪我彩排呢?” “对哦!”莎莉这才清醒过来,“那我现在换件衣服。” “彩排早就结束了。”佩丽塔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跟我出去玩玩吧。” 她刚想答应,忽然想起和希尔的约定,只能向好友道歉,表示自己有约。佩丽塔追问是谁,得到答案之后扬起微笑,手肘碰了碰她,意味深长道: “想不到你速度还挺快的嘛。” “我要说不是那样你信吗。”但莎莉也不打算深入解释,黑水这种东西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两人来到莫埃克广场,佩丽塔东张西望道:“他在哪儿呢?”莎莉也在四处观望,用窃耳说道:“我到了,你在哪。” “在你身后。”窃耳传来希尔温朗的声音,她回头看去,那个身影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去吧去吧,看在你好不容易有机会的份上,原谅你见色忘友。”佩丽塔也看见了希尔,笑嘻嘻地拍一下她的后背,“加油啊!” ☆、受伤 或许是因为佩丽塔和玛丽阿姨的话,莎莉现在觉得自己都有点心神不宁的,明明本来只是当成朋友在相处。 她和希尔打了个招呼,脸不自觉地低下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当成朋友......希尔说过他们是朋友,她就尽量把自己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直隐隐抱有期待。他就像太阳一般可望不可及,享受他的温柔,却触碰不到。 她想知道希尔的想法,又一直犹豫着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她还没准备好如何接受相反的答案。莎莉一边唾弃自己的窝囊一边小心翼翼,但越小心翼翼就越害怕出错。 “你怎么了?” 莎莉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飘远了。 “有心事?”身边的少年这么问道,她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了,默默移开了一点: “没什么,呵呵。” 她的小动作希尔自然注意到了,略略沉默一瞬后,他开口说:“如果我有冒犯到你的地方......” “没有,你别多想。”莎莉迅速接话。 希尔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搞不懂原因。他试着询问: “有什么烦恼可以告诉我......” “没有,谢谢。” 他没想到莎莉拒绝得如此干脆,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莎莉则转移话题道: “话说,你知道你老师当时在哪里发现的黑水吗?” “不知道,老师的笔记中并没有记载。但我已经联系了老师,他说会尽快赶到。” 莎莉点点头,两人一路无话。 魔兽森林寂静无言,偶尔听见蟀鼠从落叶上成群爬过或是“宾宾”求偶的叫声。这种长得像狗的小动物平时不怎么叫,只有求偶时才会发出“宾宾”的声音,四处散落在魔兽森林。 “我当时去魔兽森林应该走的西面。”莎莉道。因为西面几乎没有猛兽,一般刚刚接触魔兽森林的人都会选择从西面进入。但是这里平常得一如既往,仔细观察也没有发现什么,莎莉也没有感受到任何记忆复苏的迹象。 “有想起来什么吗?”见她一脸认真,希尔问道。 “没有。”莎莉皱眉努力一番后无奈放弃了。她又向希尔道:“你能感知到什么有关黑水的或者任何不对劲的气息吗?” 希尔闭上眼,过了半晌睁眼道:“不对劲的气息有好几股,黑水就完全不行了。老师在笔记中说他已经封印了那处地方,所以真实地点只有老师才能找到。” “不如我们分开找吧。”莎莉提议。 于是两人便分开朝森林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远,她打算停下来喝口水,就在她拧开鹿皮水壶时,身后骤然平地起风,她立刻回头,什么也没有。然而当她转过头来时,一记重击打在她的脖颈上,顿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只能在视线彻底黑暗前看见面前一个模糊的人影。 痛。 好痛。 莎莉意识恢复的几秒内满脑子都是这个单词。那人下的手真是毫不留情,她的脖颈处仍在疼痛......不,不止是脖颈,全身上下都被痛觉掌控,除了几年前被一只高阶魔兽重创之后她再也没有承受过这个程度的疼痛了。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而眼皮却似有千斤沉。在她的努力下,眼前终于掀开了一条缝,慢慢地清晰起来,昏暗的火光、潮湿的地面,她只能判断出自己此时并不在开阔处。等视线也完全恢复清晰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判断没错,自己应该在一个山洞中。 手脚都被绑着,莎莉强忍剧痛艰难地想要坐起来,幸好她是面朝上躺着的,尽管浑身疼痛,她还是艰难地坐了起来。自己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可疼痛却持续不断且遍布全身,说明是自己被施加了某种魔法。 绑住手脚的绳子从触感来看应该不是普通材质,她试着在指尖聚起火焰,然后松了一口气,还好魔法能用。本想用火焰将绳索烧掉,但她发现绳索一旦触碰到火焰温度就变得非常高,几次之后仍是这样,莎莉意识到这绳索可能是个魔法道具,还是有“置换”能力的珍稀道具。能用这样的东西来当绑人的绳子...... 先冷静下来。莎莉对自己说,希尔应该不久就会赶到,毕竟她还特意跑到魔兽森林来,和希尔分开,不就是为了让他找到自己。按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打晕她的是那天医院里遇见的女人。 果然她和艾登是一伙的。虽然等希尔老师赶到再行动会更保险,但继续下去艾登说不定会伤害更多人,而且她担心已经打草惊蛇,万一他们逃走就难办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逃脱。山洞中有碎石,她用魔法拿起一块石头试图磨断绳子。可惜这种绳索不是石头能磨断的,磨了半小时仍然毫发无损。莎莉叹气,身上的痛感还在持续着,但她现在已经慢慢开始习惯,不像刚醒来时那么难忍了。 果然还是得烧掉吗。莎莉咬牙,决定试一试它的极限。脚上穿着鞋,就从脚上的绳子开始。她将火焰凝结成一小簇去烧,绳索不出所料越来越烫,她的鞋也被这温度烧得乌黑焦化,皮肤不可避免地接触到这高温。 莎莉额头出现大滴汗水,她尽量忍着不让自己叫出来,但生理反应让她面容扭曲起来,眼里也开始蓄起泪水。 绳索越来越烫,被烧着的那处终于开始发红,越来越红,最终在这高温下熔断了。 太好了,莎莉内心暗喜,开始接着烧手上的绳索。 由于手上基本等于没有庇护,高温一开始就造成了烫伤。剧烈的疼痛逼迫她停下,但调整了一会,莎莉又开始尝试。 “啊——!” 皮肤冒着烟,她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衣服已被汗水浸湿,分不清脸上是泪是汗。痛苦狠狠噬咬着她每一根神经,有如成千上万只虫子在耳边齐鸣“疼痛!”这鸣声震得她颤抖不止,连同身心一起坠入荆棘林。 “呼,呼......” 莎莉喘着气察看手脚的伤势,用治愈魔法简单止住了血,她的治愈魔法只有这么点程度。 “嘶!” 刚想尝试着站起来,脚上的伤口就给了她狠狠一击。原地休息一会后,她再次尝试使唤双腿,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着洞壁,她一步一喘地往前走,然而一个影子由黑暗处拉长,挡住了她的去路。 摇曳的火光下,那身漆黑几乎让莎莉以为他就是从背后黑暗中脱胎而出的影子。 “是你?” ☆、逼问 黑影上下扫了一眼,目光锁定在她的伤痕上,嘴角勾起,笑容淡漠: “真是辛苦你了。” “哼。”汗水流到眼角模糊视线,莎莉擦了一把,“你一直看着对吧?” 艾登微笑着走近,手放在她肩上:“我稍稍吃惊了一下呢,莎莉小姐。看来没把你的魔法封印是正确的。” “卡蜜拉在哪里?”莎莉试图拍开他的手,无果,只能干瞪眼。 “哈哈哈哈,”艾登闻言大笑,用令人打寒颤的眼神盯着她:“你居然还在担心她?放心吧,她已经实现了她的价值。” 这人是个变态。莎莉看着他的表情,默默确定了这件事。她又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男人的语气柔和下来,手轻轻划过她的脸,莎莉皱眉偏头。 “我想干什么,你们不是很清楚吗?” 又一滴汗从额头滑落,她仿佛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艾登终于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嘴角始终没有放下: “别担心,我会好好招待希尔。”他满意地看着莎莉的眼神紧绷起来,“那人找了个不错的徒弟,要是能撑过今晚就好了。” 他只把我们当做猎物,莎莉想,他这种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满足自己的征服欲,然后将奄奄一息的猎物处死。艾登用那副讨厌的笑容对她说: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吗?” 莎莉沉默一瞬,开口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艾登没有追问,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向她的眼睛: “莎莉小姐,我记得你说过,不认为黑魔法师是邪恶的,对吧?” 她定定地看着艾登,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突如其来的剧痛使她支撑不住,跪坐在地。疼痛比之前更甚,似乎要将她撕成碎片,这痛感让她不停颤抖着蜷缩起来,牙齿都快咬碎。 “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艾登的声音简直像从遥远的地狱传来,毫无感情地宣判他的残忍。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自讨苦吃。我的耐心比你想象的要少。” “......”莎莉疼得说不出话,刹那间疼痛又如潮水般退去,她像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空气那样大口喘气。 可恶。她撑地的手不自主地握成拳,但艾登已经开始着急,说明他也知道他的老师就快找上门来了。要拖住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莎莉勉强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很好。”艾登蹲下身直视她: “黑水在哪里。” 而莎莉不知道他们所处的山洞最早是矮人在战争时期为了逃难而建造的,内有几十个洞穴纵横交错,山洞之外还有艾登设下的法阵。 这法阵此时正因为压力噼啪作响,有人想强行破开法阵。 希尔的瞳孔被雷元素映得雪亮,他双手释放出数道胳膊粗的闪电,一齐攻击面前的法阵,在他的持续输出下,法阵终于出现了裂痕。见状希尔再一挥手,几道雷电合为一体,直击向裂痕处。 “啪啦——” 裂痕越来越多,扩散得越来越快,几秒后骤然发出刺眼的白光,轰然碎裂。 “不愧是杰斯特里的学生。” 法阵后走出一个人影,那个满脸脂粉的女人。她笑着拍了拍手,钦佩道: “这么快就破解了主人的法阵。” “莎莉在哪?”希尔不想跟她多说一句,开门见山,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可怕。 “别这么严肃嘛。”女人咯咯笑起来,嗓子仿佛被砂磨过般尖利,她打了个响指: “莎莉小姐和主人在一起。只要......你能活过今晚,说不定还能见她最后一面。”女人发出令人厌恶的尖笑,希尔抬手一道雷击,被女人挡下: “您还是留点儿体力吧。” 他正想再打一次,一声如雷的怒吼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是什么怪物?” 洞内缓缓走出一个生物,一人高低,尖耳大嘴,爪子形似弯刀;张口一股腥风,面目狰狞,嘴里似插满匕首般的尖牙闪着寒光;四肢鼓起皆是肌肉块,身后拖着半米长的尾巴。 希尔正惊于这个从未见过的生物,它却又起变化,身体开始胀大至两人高才停下。 “陪他好好玩玩。”女人对这魔兽说完后便转身走入洞内。 “吼!” 魔兽凶狠咆哮着扑上来,希尔闪身避开,但它的反应速度极快,瞬间返向扑咬,差点咬中他。要是被那样的牙齿咬到,估计整条手臂都会被撕扯下来。 希尔没有太多思考时间,这只异兽的危险程序超出想象,他再次闪过了它的扑咬,魔兽的身体撞到山体上,有如炮弹,硬是撞出一个大坑。他连续释放出雷击,但魔兽凭借快如鬼魅的速度避开了好几次,仅有的攻击打在它皮肤上冒出一缕白烟,却伤不到它。 看来要换个手段。希尔以最快的速度躲开魔兽的利爪,急转方向朝它发动了一个咒文。黑色字符环绕着魔兽,随希尔的手势发出黑光,魔兽却仍然没有减速,径直冲他咬去。 “没作用?”他背后渗出冷汗,接连对这魔兽施了好几个黑魔法,统统没有效果。 “难道它对黑魔法免疫?” 恐怕只有这个解释,这只魔兽是艾登所培养的,也许是用秘术将不同的魔兽结合到一起,不断用黑魔法在它身上做试验,培育出了免疫性。 以自己的雷魔法强度难以对他造成伤害,又对黑魔法免疫,几回合下来希尔已经受了伤,体力也在消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魔兽像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缠住他不放,尽管自己的速度优于它,但如果不能找到彻底有效的方法,一旦体力耗尽速度降低,自己就会被按住撕成碎块。 用那招试试看吧。希尔开始绕着中心逃跑,并趁攻击在地上扔下雷球。他又跳起躲过一次魔兽的尖牙,但脚踝被擦到,立刻撕开一道口子,一时间血流不止。 魔兽闻到鲜血的气味更加兴奋,弹簧一般扑向希尔,将他按到在地。 “嚓!”千钧一发之际希尔转身避开了这下,牙齿的咬合声听得人牙酸。他紧接着将掌心对准魔兽的眼睛放出雷击,魔兽皮虽硬,但被打中眼睛还是大吼一声跳开几米。 希尔立刻起身继续往地上扔雷球,甚至没时间给伤口止血,双腿酸痛难忍,但他强撑着加快了一点速度,就快了,就快了。 “吼!” 被激怒的魔兽大张着嘴聚起一个光球,轰向希尔。他虽然立即做出反应躲开,但仍被冲击掀翻。这一摔正好磕到受伤的脚,剧痛使他慢了半拍,被魔兽一掌拍飞出去。 “砰!”希尔重重摔到地上,左边身体仿佛完全动不了,他估计这一下至少拍断了两根肋骨。 魔兽如同箭矢般冲过来,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霎时间电闪雷鸣,四周亮如白昼,一道巨大闪光从天而降,直劈向魔兽,只听它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写打斗场面,见谅 ☆、艾登 他刚才扔下的雷球是一种汇聚并联系元素的道具,也相当于阵石,借此加上自身的魔力引来了天雷。以他目前的实力尚不足以直接引动威力如此巨大的雷电,所以需要借助阵石。但一般的阵石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不过这个雷球是老师所制,远胜市面流传的东西,才能让他使出这一招。 希尔原地躺了一会,感觉体力稍微恢复之后才慢慢站起身,走向倒下的魔兽。浑身焦黑,僵硬不动,应该是死了。但他仍觉得不放心,打算取出它的魔晶,这样彻底断绝复活的可能性。就在他将手伸向魔兽胸口时,难以言喻的恐惧侵袭而来,迫使他迅速收手并退开几步。 难道......还没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魔兽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山洞内,莎莉缩着身体尽全力忍受着剧痛,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晕过去。疼痛再次消失,她调整着呼吸来适应这种变化。而始作俑者一把捏住她的脸,让她注视自己: “我说过,我的耐心比你想象的少。”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莎莉脸颊旁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上。 她将黑水触者皆亡的事情告知艾登,除黑水的发现地和自己接触过黑水的信息以外。无奈艾登根本不相信,一口咬定她在骗自己,反复逼问她。 “我不想听废话。”艾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他放开手道:“你的价值比那些蠢女人高一些,我不会杀掉你。”他阴冷的眼神犹如冰刀:“不过,我似乎对你太仁慈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就走出一个女人。这个面色惨白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蹲在莎莉面前,将刀刃对准她的脸: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的回答不能让主人满意,你漂亮的脸蛋就会多几个口子。”她露出微笑:“可别像那个小姑娘一样,稍微吓吓就想自我了断哦。” 近在咫尺的刀刃再次牵动了莎莉的神经,但身体承受过这么多轮疼痛后,她反而对即将到来的伤口不怎么恐惧了,缓缓开口: “不管你问几次都一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哧啦——”刀刃划过□□的声音清晰地钻入莎莉耳中,温热和液体流动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碰了碰脸颊,触手鲜红。 这女人出手速度有够快的。莎莉注视着手上的血,应该没有划得太深,要是以后留疤就不好了。她凝神一瞬,手心聚起淡绿色光芒,治愈魔法还没到脸上,下一秒她的手又被划开一道口子。 “不许治愈哦。”女人微笑着转动刀柄,紧盯着她脸上的鲜血:“流动的花朵才最漂亮。” “......”莎莉握了握拳头,红色液体从指缝间流下,滴在地上又渗入,像一片残败的花瓣被泥土吸收。她问道: “你已经很强了,为什么还要找黑水?” 艾登笑了起来,黑衣在火光下染上一层暖色,却染不上他眼里的冰冷:“你拖延时间的方法真不怎么样。不过,我很久没和人好好聊过了。” 他说:“能攀上高峰的人,不会盯着脚底的蝼蚁,他目之所及只有更高的山峰。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要拜你们这些愚人所赐。只要与黑魔法有关便统统抹杀,这就是你们的做法,不是吗?”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事到如今还在惺惺作态!”他忽然发怒,打断莎莉的话,一旁的女人手起刀落,在她脸上留下又一道血痕。 莎莉咬牙,手掌微微颤抖,抬头看着艾登发怒的脸。他就像被触及逆鳞一样失去了刚才的冷漠,一拳打在岩壁上,轰出一个坑印,冷笑道: “黑魔法,多么厉害的词。不过与其说是黑魔法的错,不如说是将未知视作死敌的蠢材,自己并没有亲历过,却听之即死;像待宰的羔羊听见同伴的惨叫而瑟瑟发抖,实际上只有风掠过山洞的声音呜呜作响;一旦他们从羊变成人,便举起刀面向无辜的同伴,以为能够代替女神的圣剑。” 这个艾登还颇有戏剧天赋,莎莉听他这一通话,脑子里消化了一会,才答道: “无知并非世人的罪孽,因为这里是人间而不是圣殿,从无知中孕育出的排斥同理,就像躲避砸下的树枝一般,是无法摆脱的本能。但多数人如同海里的虾姑,海浪卷来便跟着流向深渊,因为他们没有破浪的鱼鳍;而您本应是刺破恶水的枪鱼,却何必同肖小较劲,到头来迷失在浅滩上。” 她可不是不识时务,总之先顺着他的话来,夸住他再议。艾登从喉咙里发出嗤笑,反驳道: “我同他们计较的时候早已过去,既然他人能掀黑白帘,我何不打是非锤?我既不要钱,也不屑权,更不似西比尔握沙求寿,只是潜心修行。我做错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们以除恶的名义来征讨时,我更加不明白;但一切都过去了,只有把侮辱当作盾牌,鲜血当作利刃,才能解脱我的疑惑;当我领悟犬狗狂吠只是因为恐惧狮吼时,才看见了新途,恐惧有何不可呢?” 莎莉大概搞明白这人是个什么情况了,估计是以前练黑魔法被人发现,然后被欺负,结果黑化了。 说起来一句话的事,怎么个心路历程也只有他才知道,虽说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可看他这副“只要有了黑水就能天下无敌”的样子,明显是走火入魔,要是不阻止他肯定就开始报复社会了。 “时间也快到了。”艾登看向那女人,她点头退下,然后他对莎莉说: “我陪着你耗时间,你就以为我在害怕杰斯特里,是吗?”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个有趣的人,莎莉小姐。”艾登走近她,恢复了之前的柔和语气,但她却直起鸡皮疙瘩: “但如果你没有价值,那就只好请你去死了。” 莎莉的心跳在不断加快,尽管身体的疼痛循环往复,此时她却不敢移开目光,死也要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她眼睁睁看着艾登手边浮现的黑光将她笼罩,心里一阵迷茫: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轰!” 瞬间出现的光芒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巨大的爆炸声甚至让她耳鸣了一瞬。视线清晰后她才发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黑光消失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莎莉,你没事吧?” 她的瞳孔因激动而放大,努力向前看去,希尔就站在前方,担忧而焦急的目光锁定住她,全然不顾自己也伤痕累累。而山洞上方已然是空无一物,这里被炸开了。 莎莉的鼻头忽然开始发酸,就像被欺负时故作坚强可家长一来便放声大哭的孩子: “......你来了。” 希尔扶起她,眼神尽是自责:“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伤得好重。”莎莉看着他的伤势感觉鼻子更酸了,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他身后又涌进十几人,都戴着沃伦塔公会的徽章,其中一个最为年长的魔法师朝艾登喝道: “束手就擒吧,黑魔法师!” “哼......哈哈哈哈哈......”艾登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忽然大笑,“难怪你还没死,原来是叫了一群废物啊。” 一股异常的气流绕着艾登四周卷起,黑色元素像砍刀一般扫来,希尔挥手一挡,砍刀便节节碎裂。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希尔。”艾登夸赞道:“如此轻易破解了我的魔法,果然是天赋异鼎。” “您自谦了,论黑魔法,没人能比您的天赋更高。”希尔沉着脸道。 “老师马上就要到了吧?”他自顾自换了个话题: “他找了我那么久,是时候该见面了。” 明明就是躲了人家那么久,说得好像棋逢对手似的,莎莉心中默默吐槽道。但他现在敢正对杰斯特里,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底牌,可能会很危险。 她想提醒希尔,可他轻轻将自己扶到洞壁前坐下后就对艾登道: “我知道的比她多。既然你有实力,就用实力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吧。” 莎莉有些慌乱,希尔受伤不轻,如果和他打起来肯定会吃亏:“不行,你不能去。” “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尽力拖住他,等老师过来。” ☆、来者 众人纷纷使出各自手段攻向艾登,可他嘴角勾起,神情轻蔑,丝毫没有以一敌众的慌乱。一位魔法师将水急冻成冰,数道冰刃冲向艾登,风、火、雷等元素形成的攻击紧随其后,而艾登甚至连脚步都没移动一下,周身撑起一圈黑色屏障,那些攻击一碰到屏障便炸裂掀得尘土飞扬,但众人吃惊地看见艾登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中央,屏障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有两下子。” 来人中那个长者高眉深目,气场威严,虽然他没有表明身份,却给人一种不世高手之感。 “哼,无趣。”艾登轻哼,“不过也不算毫无价值。让我来替你们实现吧!”他周身忽然爆发出强烈的魔气,引得众人脸色一变,希尔最先也是在场唯一反应过来的,这股黑暗气息让他内心的惊诧无以言表: 厄多?怎么可能!这魔器可是他亲眼看着老师毁掉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艾登身上?没时间想太多,他立刻朝在场的人吼道: “快走!” 可惜已经晚了。艾登手中祭出的魔器无法说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因为它根本没有形状,硬要说的话就像一团不断扭曲变形的烂泥巴。这团“泥”却忽然四溅飞出,众人有的没反应过来,有的认为不足为惧,那个长者喊道:“不要慌!”然后举起手中的魔杖向它发起攻击,但奇怪的是魔力元素打在上面竟然都像火苗入水一般消失了。 “什么?” 长者大吃一惊,被又一滴“泥点”击中。这些东西沾到人身上便迅速扩大,被沾到的人慌乱地大喊大叫,手忙脚乱地想要将这东西拍下去,然而这反倒加快了“泥点”的扩散,短短十几秒就已经裹住了全身,紧接着这些人就仿佛被吸走水分的葡萄一样干瘪下去,变成了一滩烂泥。艾登手中的“泥团”开始发光,地上的烂泥就以同样的方式被吸了回去,“泥团”闪了闪,似乎变得更黑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莎莉瞪着眼睛,这种诡异又恶心的杀人方式她还是头一次见。 希尔在他召唤出魔器之前就跑到了莎莉身边,抱起她躲避着这些泥点的攻击。 她在希尔怀里不由得感到心悸,如果被那些东西沾上可是死无全尸啊。 “是厄多。”希尔眉头紧皱,简短地解释道:“吸取生命来增强力量的魔器,从古战场的怨灵中孕育而出,可我亲眼所见老师已经将它消灭。” “消灭?可它现在就在艾登手里啊。”嗯?莎莉猛然想到什么:“厄多......是不是跟你说的黑水很像?” 希尔紧盯着艾登和他手中的厄多:“我也这么认为,但老师对黑水的记录不多,无法断定它们之间的关系。” 而艾登看着伤亡惨重的公会魔法师们笑得十分畅快:“没错,这才是你们的最高价值。”他将目光移到希尔两人身上,脸庞在厄多黑绿色光辉下显得有些狰狞: “如何,我亲爱的师弟?说出黑水的下落,我可以饶你一命。” “黑水已经被老师封印,我并不知道所在之处。” 艾登闻言扯出一个堪称可怖的微笑:“很好。”随着他的嘴角肌肉扯动,厄多也朝他们飞来。莎莉刚从希尔怀里下来,急忙各自跳开闪过飞溅的泥点。 又躲过几轮之后,希尔向莎莉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朝相反的方向飞奔。厄多虽然可怕,但它攻击的速度却始终如一,而且每次飞出的泥点精准度都不高,尽量拉开距离,就能降低风险。 “小心!”莎莉突然被希尔推向一边,一把小刀擦着耳旁“嗖”地飞过。她转头寻找飞刀来源,那个女人正向他们蹬腿冲来。 “又是你!”莎莉扔出火球,却被她几掌拍开爆裂,看来她手上施加了抗魔属性的咒文。希尔刚想帮忙,只听艾登冷哼一声,厄多瞬间发射出之前几倍的泥点,让希尔不得不向一旁逃去。 女人连续抛出数把飞刀,莎莉只好不断跳跃腾挪来躲开,可也因此拖慢了速度,被女人追至身前一脚扫来。她立刻后仰,但由于幅度过大而摔躺在地,女人看准了这个机会手腕一转一把尖刀直插向莎莉胸口。 她立即翻身一跃,刀子扑空,又急转方向刺去,而莎莉竟直接握住了刀刃,烈焰燃起,瞬间烧得刀身通红。 “喝!”莎莉用力一拉,女人握着刀柄的手臂也被拉向前,同时她另一只燃着火焰的手掌也劈到了女人眼前。 这女人迅疾反应松手向后倒,仅被烧焦几缕发丝。然而她此刻的动作让她没有顾及到侧方袭来的雷电,随着一声惨叫,她的手臂皮肤被雷击得焦裂一片。莎莉对希尔道: “快走!” “休想逃!”女人仿佛机械启动般开始追赶二人,莎莉希尔同时向她发动攻击,而她硬是靠着双手的抗魔咒文强行顶开攻击,虽然手仍被这威力撕开了伤口,却得以接近二人身前,抢先刺向莎莉。 希尔见状手指一抬发动雷击,没想到女人这招竟然只是佯攻,她立即蹲下身将刀刃划向希尔受伤的脚。 希尔吃痛动作停滞了一瞬,被女人牢牢抓住了脚。但他第一反应却不是挣脱,而是对莎莉大喊:“快跑!” 她这才发现厄多的泥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们头顶,危急关头脑子总是转得快,不到半秒的时间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希尔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女的义无反顾朝他扑来的身影,他甚至来不及说出“不”字。 莎莉一把扑倒了希尔,背后却并没有想象中奇怪的感觉,反倒是旁边的女人被打飞了出去。 “小丫头不错嘛。” 前方传来一道声音,她诧异地抬起头,才发现他们身边已经筑起了一道透明的防护罩。厄多的泥点溅到上面竟然没有吸收掉这层薄薄的防护罩,反而化成白光消失了。 一双满是尘土的鞋子出现在莎莉眼前,视线上移到手、肩、脸......来者微笑着俯视他们: “你交了个不错的朋友,希尔。” ☆、厄多 来人风尘仆仆,披着一件不知几十年前的法师外袍,显得又厚又重,全身上下除头发外没有半件惹眼的东西,那头潇洒不羁的红发随风飘扬,低调与高调在他身上奇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莎莉连忙爬起来,希尔握住他伸来的手: “老师。” “哟,今天这么正式呢。”杰斯特里开口就是打趣,还带着一股微妙的口音。他爽朗地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刚从兰尼乡村那边过来,稍微有点口音。” 希尔看着艾登那团泥球似的东西皱眉道:“老师,厄多不是被您毁掉了吗,为什么......” “确实已经毁掉了。”杰斯特里抬头,表情终于带上一丝严肃:“那不是厄多,是他制造的仿制品罢了。” “仿制品?”希尔更加惊讶,艾登竟有如此能力么?不,不一定,老师的意思也许只是用相似的方法孕育出的魔器而已。可厄多从百万亡魂中诞生,要想获得相仿的东西,就必须也使用亡魂,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他究竟害了多少人。” 杰斯特里叹气,眼神闪过懊悔:“怪我没能早点阻止他。如今他的魔法造诣愈发精进,竟造出这样的邪物,不能再放任他了,无论如何我也要结束这一切。” 莎莉在一旁有些神奇地看着杰斯特里,她一直以为让希尔尊重的老师应该是个威风凛凛的人物,没想到看上去根本没比他们大多少。她正想开口就见杰斯特里突然一脸骄傲道: “怎么样,刚才的发言够霸气吧?我可是想了一路。” “......”先不说想了一路就想出这种土得掉渣的台词,这副模样真的是老师吗?但杰斯特里又对她笑道:“好久不见了,小姑娘。或许这就是女神的安排也说不定。” 莎莉吃了一惊:“您认识我?” 没等她再问,杰斯特里就上前一步对艾登喊道: “不要执迷不悟了,艾登!你现在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吧?吸收亡灵本来就要付出代价,再错下去你会连同灵魂都被反噬!” “住口!我变成什么样不用你管!”艾登吼道,他忽然又冷静下来:“不要妨碍我,否则让你也变成它的食物。” “艾登,放弃吧,追寻力量并没有错,但你的方向已经太偏了。” “够了,冠冕堂皇的话我听腻了。”艾登手中的泥球又开始发光:“告诉我黑水究竟在哪,我就饶了你和你徒弟的命。” “黑水不是你想的那样,连我也不敢碰它,一旦接近必死无疑。”杰斯特里解释道:“我可以告诉你黑水的特性和事实,你所追求的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而艾登根本听不进去,把玩着手里的“厄多”,嗤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表面上不肯说,却把什么都告诉那个贵族公子,我只能使点别的手段,想办法让他告诉我了。” “果然都是你搞的鬼。”莎莉怒道,他一定是暗中散播出了黑水的消息,才会不断有人觊觎希尔,甚至想要挟自己逼希尔开口。 杰斯特里见状无奈地一摊手:“他还是听不进去。” “什么!”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来到艾登面前,这惊人的速度让莎莉睁大了眼睛。艾登看着一瞬间出现在眼前的人虽然吃惊但立刻催动“厄多”,泥球快速旋转起来,甩出数道泥点。 而杰斯特里仅伸手一点,那些泥点子就像刚才一样化为白光消散了。 “为什么那东西对他无效?”莎莉疑惑道,希尔一边用治愈魔法处理脚上的伤口一边解释: “因为老师的魔力超出了魔器的负荷极限,简单来说就像气球充了太多气会爆炸一样。” “原来如此,你老师好厉害。”莎莉钦佩地看着不远处压制艾登的杰斯特里,默默为刚才怀疑他的话道歉。 而杰斯特里正默念咒文,背后浮现出巨大法阵,中心凝成一束白光,目标明确地朝“厄多”飞去。艾登想要收回“厄多”,但白光的速度快他一步,抢先击中了“厄多”。 只见那泥球立刻扭曲起来,光芒似乎也变得黯淡,但艾登却拼尽全力将身体移开了一点,顶着快爆炸的痛苦把“厄多”塞回了体内。 杰斯特里因此停下来,皱眉道:“强行吸收,你承受不了,赶快交出那个仿造品然后跟我回去。” “哈......”艾登看着昔日的老师,嘴角解脱般扬起一个微笑:“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突然用力拍向自己的胸膛,身体渗出流水般的黑色,杰斯特里意识到什么,一时间又惊又怒,伸手想要阻止:“住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徒劳,渗出的黑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直至整个身体都被它裹住。 “该死!”杰斯特里迅速退开到希尔二人身旁,带着他们往后跑。 “老师,艾登他......”希尔回头看见他已经被那些奇怪的东西包成了一个黑色的茧。 “他自愿被假厄多吸收了。”杰斯特里的表情十分凝重:“虽然只是个仿造品,但威力也不容小觑,艾登自愿成为它的宿主,来换取一时的力量。” “那要是不管他会变成什么样?”莎莉问道。 “他的意识会被完全吞噬,或者说他已经死了,等融合完成后,留下的只有不断吸收活物的暗能量团。” “要怎样才能阻止他?” 杰斯特里带着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后手臂画圈,在他们身边筑起一个和之前一样的防护罩: “如果有圣器‘奎曼添’或许还能一试......” “奎曼添?”两人异口同声道。那个传说中最强的圣器,据说能够净化任何黑暗物质,说是黑魔法的终极克星也不为过。“那圣器现在何处?” “其实当年我拿到过。”杰斯特里挠了挠红发,看着莎莉道:“但它现在已经没了。” “没了?”又是异口同声,莎莉见他在看自己,顿觉怪异,急忙追问:“那是怎么回事?” 从杰斯特里口中,莎莉逐渐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原来当年杰斯特里在魔兽森林中发现了一处空间裂缝,那里凭空出现一个湖泊,湖中全是黏稠蠕动的黑色物体。这些物体似乎有生命,当活物接近它时便能脱离湖泊寄生在活物身上。 这是他偶然目睹一只老鼠被寄生后做出的判断,宿主能够爆发出本身数倍的力量,但不久之后便被榨干殆尽,仅剩原来那摊怪异物体。于是他在湖泊四周设下结界以免其他生物踏足,自己则对其进行研究,称它为黑水。 有一天他在离湖泊不远处发现一个奇怪的女孩,她明明年龄很小,身上却充斥着巨大的能量,并且发狂般攻击着四周,树木已经被点燃一片。他熄灭了火,发现小女孩似乎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是不断扔出火球。他当时立刻判定她被黑水寄生,克制住她容易,但若不将黑水驱逐,小女孩便会死亡。 情急之下杰斯特里祭出奎曼添以图净化,没想到竟然成功了,但圣器却因此报废。事后他反复检查,结界没有任何问题,他只能认为是由于湖泊本身的空间并不稳定,甚至折叠扭曲,才会让那个小女孩接触到了黑水。此后为了避免再出现这样的危险,他便干脆封印湖泊,连同它所在的空间一起驱逐了。 “那个小女孩......就是我?”莎莉感到十分荒唐,原来这就是她缺失的记忆和真相,命运女神编织她的命运时一定是睡着了。 她沉默了一会来消化这个事实,然后问道:“那黑水和现在这个东西有什么关系么?” “理论上应该没有关系。”杰斯特里摸着下巴说:“黑水是空间裂缝的产物,而且是有生命的,他仿造的厄多只是一种亡灵凝结而成的能量。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它们都属于黑暗物质吧。” 艾登此时被这些黑色的东西包裹着升到空中,他却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他感到意识正在渐渐消失,回忆如纸片般飞扬飘散。 三年前。 那时他整日只知道埋头苦修,时常一闭屋门就是好几天。对他来说,社交已经成为可有可无的事情,与他交流最频繁的除了老师就只有卖松饼的吉姆。 吉姆是个热情的男人,每次都会拉着他聊上几句。即使这样他仍感到厌烦,在他看来,这些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却装出热心的模样嘘寒问暖,如果不是这里的食物最合他胃口,他根本不会踏入一步。 有一天卖松饼的人换成了一个女孩,她说自己是吉姆的女儿,吉姆生病了所以来代替父亲一段时间。 这个女人和她父亲一样烦人,他想。或许是那天的太阳太过刺眼,或许是女孩细心包装的手太过纤细,她活泼的笑脸似乎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丝涟漪。 因为这个他鬼使神差地隔天又去买了一次,女孩用银杏般金黄的声音说: “听父亲说,您是他的常客。谢谢您喜欢我们的松饼,如果您有什么意见,请告诉我们。” 他破天荒地抬头直视了女孩的脸,即使只有一秒,那张笑脸却始终挥之不去,他第一次说了除“嗯”以外的话: “......味道太甜了。” 女孩再次将松饼给他时笑得像头上的阳光:“这次是不那么甜的松饼。对了,我叫黛西。” 流连的蜜蜂并不单独为哪朵花停留,也不会感叹美丽,它只是为了生存的本能拂过花丛。 他原本以为世界是花丛下无谓的泥土,但黛西好像伸出手来将他拉上了地面,赋予他视觉,使他能见头顶的颜色;赋予他嗅觉,使他能闻风中的清香;赋予他听觉,使他能察虫蝶的挥翅。他就像刚刚启蒙的婴儿被她牵着手蹒跚学步,海浪中两条小鱼相遇,对大海来说既相同又不同。 他们的关系日益亲密,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样的关系只是一捧粘连的泡沫,风儿略过便破裂了。 他和黛西父女一同上山采半年结果的药材,黛西却在走过土坡时不小心滑倒,等他们跑到土坡下时发现黛西的脖颈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一时昏溃了他的视野,吉姆哭着背起黛西想要下山,他拦住了吉姆。 这样的伤势如果不及时止血根本到不了山下,她的生命就会同这土块一般摔碎。吉姆只是个普通人,而他早已放弃黑魔法以外的所有魔法。于是他用了黑魔法,效果比他想象中要好,血不但止住了,伤口甚至开始有愈合的迹象。 他为出乎意料的成果兴奋,却没注意到黑光让吉姆脸上满是惊恐。 那天之后吉姆突然关了店门,他疑惑中找上门去,他只关心黛西的情况。可无论怎样敲门都没人来应,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能每天守在吉姆家门前。 第四天时暗处突然出现了一帮莫名其妙叫嚣的魔法师,他寡不敌众,却看见吉姆和黛西在他们的掩护下逃了出去。 呼喊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攻击,那天从那些魔法师的包围中逃脱后,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老师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告诉他这段时间不要随意外出。 可他放不下黛西,终于找到机会悄悄溜出去,终于在河边看到了使他魂牵梦萦的女孩。 这个偏僻的小镇,一群人围着黛西,这些人对手无寸铁的女孩拳打脚踢,甚至使用武器,他们嘴里跳出和那些黑魔法师一样的字眼和憎恶。 “她已经被黑魔法污染了,必须消灭”“杀了她”“镇上不能出现黑魔法”“把黑魔法除掉”...... 他不懂这些人的意思,更不懂这个柔弱的、只会笑的女孩犯了怎样十恶不赦的罪孽,他只知道怒火燃尽了一切,等他从火中抽离时,女孩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只记得身后满地的红色。 ☆、决战 “那现在该怎么办?”莎莉指着半空中的人茧,“它好像马上就要出来了。” 人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同时外围原本缓慢流动的物质也加快了速度,颜色竟开始变浅。杰斯特里看向莎莉,肃然道: “只有一个办法。这东西破茧而出时会爆发出极强的吸力,吞噬四周一切活物,吞得越多力量就会越强。没有圣器的净化能力,想要消灭它......就只能用上次那个办法。” 希尔明白了他的意思:“您的意思是像毁掉厄多那样毁掉它?” 杰斯特里点头,又顾虑道:“之前毁掉厄多是占了它五十年虚弱期的便宜,现在这个虽然不比真正的厄多,但如果我无法及时封印的话,只有将它打入空间裂缝中了。” “打入空间裂缝需要什么条件?”莎莉看出了他的犹豫,看来这个后备方案有些困难。 “需要中空之物。” 杰斯特里向他们解释,所谓中空之物就是指没有任何杂质的混沌。一般这样的东西只会出现在神战遗迹,神明之间的战斗撕裂了天地,有时会留下一种类似天地初开时空间碰撞产生的物质。 他仅在十几年前得到过一个,已经在封印黑水湖泊时用掉了。“但是如果非要的话......” 莎莉看着杰斯特里的眼神,心突地一跳:“您是说,我可以代替中空之物?”她问出口时都觉得心悬到了嗓子眼,希尔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是的。” 空气一时寂静下来,只有杰斯特里在说话:“因为你被圣器净化过。虽然我尽力保住了你的意识,但你的身体也许和‘中空之物’类似。” 他的声音很轻,或许是因为知道这对莎莉来说是一个多么不公平的答案。 莎莉没有说话,她正尽力接受,思想却仿佛脱离脑子漂浮到天边,就像这个答案一样荒谬可笑。当自己变成了戏剧中的救世主,没人能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而半空的人茧并未给她太多思考时间,随着颜色变浅,茧身也出现了道道裂痕,很快裂痕遍布茧身,外壳终于片片碎裂,从中飘出一个难以形容的东西。 它浑身漆黑,黑得仿佛能将一切靠近的东西统统拖入黑暗,旋涡似的中心不断闪出道道黑色闪电,果然如杰斯特里所说,刚出世四周便掀起大风,飞沙走石,落土起岩,连天色都被卷得发暗。杰斯特里抬脚跺了跺土地,脚下的岩土便化形成手,将他们牢牢抓住,免去像周围草木被卷走的命运。 这些东西被吸入旋涡中心后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沙入汪洋一般了无踪迹,再寻不能。杰斯特里对两人道: “我去封印它,你们务必当心。”两人点头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杰斯特里先生真的好厉害啊。”莎莉朝黑色旋涡的方向看去。 “没错,老师一定会封印它。”希尔笃定的语气仿佛也在肯定什么。 她听出其中意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关系,如果不能封印,我就能当一次英雄了。” “不,一定能成功的。”希尔握住她的手,那双眼睛看得她几乎要落泪。 而眨眼间杰斯特里已经来到那团东西前方,强大的吸力在他面前形同虚设,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座高峰,巍然不动。他一边快速布阵一边挥手挡开被吸来的各种东西,不多时旋涡底下的地面便出现了一个魔法阵。 他站在中央划破手指,让鲜血滴下,整个法阵瞬间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与上方吞光噬地的黑色旋涡形成鲜明对比。随着他闭眼念起咒文,法阵的光芒暗了下去,而光线却忽然变得如同铁链,缠住了头顶的旋涡,法阵中蹿出的光线越来越多,竟然硬是将旋涡扯离了原本的轨道。 光线逐渐将旋涡拉低至地面,杰斯特里猛然睁开眼睛,法阵又一次散发出耀眼的光辉,直接吞没了黑色。四周的风随之停止,被卷到半空的东西也都纷纷落下,莎莉二人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欣喜: “成功了!” 杰斯特里在法阵吞没旋涡后也没有松懈,加快了念动咒文的速度,直至法阵的光辉彻底平息。他长出一口气,再三确认后才转头面向莎莉二人,点了点头。 两人跑过去,莎莉差点没激动得给他一个拥抱,最后还是改成握手,希尔则微笑着说: “谢谢您,老师。如果不是您,恐怕我们今天会死在这里。” “哈哈哈,那当然。”杰斯特里变回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一把搂住两人:“我这么着急跑过来,路上可一点东西都没吃,你们是不是得请我一顿。” 三人正朝前走去,杰斯特里却忽然将两人向前一推,来不及回头就大喊道: “不好,快走!” 莎莉没反应过来被推了一个踉跄,回头惊诧地发现身后的地面不知何时布满了裂痕,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三人的心情顿时跌回谷底,尤其是杰斯特里,他咬牙切齿地重新念动咒文,但于事无补,法阵重燃光芒,这次却敌不过黑色旋涡的冲击,它不断撕扯吸收着光线,竟缓缓挣脱了束缚,再次升到半空。 “可恶!怎么会这样!”希尔此刻有些失态,但他却不愿强迫自己面对现实。他不禁看向身旁的莎莉,却发现她脸上恢复了平静。 “没事的,希尔。”莎莉说。 她脸上是一如往常的微笑,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现在的她竟如此淡然。惊涛骇浪都被压下,唯有她矗立礁石之上凝望日落。 希尔只感觉心里有一角塌陷了,他近乎失控地对杰斯特里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让我来代替她,莎莉不能......” “对不起。如果不能将它驱逐到空间裂缝中,就算赔上所有人的命,那个东西也不会彻底消失。”杰斯特里攥紧拳头,把头偏向一边,不忍直视这双眼睛。 “不能让它再扩散了。如果让它扩大到城外,会死很多人。”莎莉顿了顿,看着希尔: “麻烦你替我向玛丽阿姨道歉,”她说得很慢,“还有佩丽塔,不能去看她的狂欢节表演了。” 莎莉对杰斯特里道:“做‘中空之物’就一定会死吗?” “你放心,我会尽力保住你。”杰斯特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承诺道。 于是她点点头,面对着希尔,心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鼓起勇气抚上他的脸。轻轻擦去他脸旁的灰尘,莎莉注视这双带着悲伤和不忍的瞳孔,希尔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好像已经说了千万句。 莎莉在他怀中悄悄流下一滴泪水,然后松开了希尔。她看了一眼杰斯特里,这位火红头发的魔法师忽然觉得手像绑了铁块那么沉重,重得他快要抬不起来。 空中的黑水旋涡吞噬的东西越来越多,体积也在迅速扩大,风力已经强到连土坡都能卷起的程度了。 杰斯特里用最快的速度画完新的魔法阵,莎莉站在中间,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脑海中却浮现出自己未来和家人朋友一起欢笑的样子,她再次转头看向希尔,笑得十分灿烂: “如果我还能活下来的话,就接受你的邀请吧。” 希尔愣住,随后想起他当初邀请莎莉加入沃伦塔公会的情景,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指甲快要嵌进肉里掐出血。 法阵开始生效,莎莉被光淹没,她闭上眼睛,突然意识到原来时间可以这么漫长,以至于她快要在眼前走过自己的一生。 她在最后的最后想,这次之后自己会不会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甚至被载者写进书里呢?可是她又摇摇头,如果可以成为一片羽毛,那也不赖。毫不费力地乘着风,短暂而轻盈地飞向蓝天。 ☆、结局 冬去春来,万物都从沉睡中苏醒,格玛斯特仍旧和此前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迎来朝阳。 辛勤的人们早在天刚擦亮时就离开了被窝,镇上响起铁匠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磨坊的驴子拉磨时吱吱呀呀的木头声,以及家庭主妇们打扫家务窸窸窣窣的笤帚声。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玛丽阿姨今天起得稍晚了点,她独自将面粉逐袋搬到工坊里,匆匆洗漱后留下的毛巾被她随手放在架上。又清理掉火炉里的灰烬,将面包店里外打扫一遍,她才开始享用早餐,以往该放着两个盘子的桌上只剩一个,显得有些空落落。 佩丽塔昨晚喝得酩酊大醉,但是她不知怎么回事却醒得很早。她慢吞吞地下床,光着脚走到窗边看日出。太阳升起是一天中独一无二的时刻,尽管它有无数次轮回,但唯有破晓时承载了希望。她静静凝望着橙中泛白的圆盘,右手握住左手的项链,这是她最好的朋友送给她的。 安格斯伯爵城堡内,希尔已经用过了早餐,稍作休整便开始继续练习新学的黑魔法咒。这个咒文颇为拗口,他花了半个小时才背顺畅。换上外出的服装,接过仆人递来的法师袍,他的目光放在沃伦塔公会的徽章上。这个徽章让他想起一些事,不知不觉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少爷,马车准备好了。” 直到管家的声音传来,他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向门外走去。沃伦塔公会莹白的大门依旧被擦得一尘不染,他推门而入,有几个人和他打招呼,大厅前台叫多丽丝的女孩一看见他眼里就放出几分光彩,略显羞涩地和他说了声早上好。 希尔礼貌地点头回应,尽管没有多余的动作,多丽丝脸上的笑容还是甜蜜了几分。 “希尔,有个大委托啊。” 一个矮胖的男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嘴都快咧到耳边去:“这可是我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来的,这次你一定要跟我合作,到时候报酬五五分。” 他扫了一眼男人手中的纸,摇头道:“深海奥拓的事我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男人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像个皱掉的丝瓜:“别呀,我都找了一圈了也没人愿意,全是胆小鬼。要不,咱们四六分?” “什么委托呀,让我瞧瞧?”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嘴角的微笑犹如初春微风,胸前的会章反着晨光一闪。 “又是深海。巴伦,这委托你都想多久了,我看你就自己去吧。”莎莉接过纸瞄了两眼。 “我要是有那个实力,早就自己去了。”巴伦的表情更苦了。 莎莉直接忽略掉他,对希尔笑道:“我今天刚接到一家精灵开的魔药店的委托,好像挺有意思,咱们一会去看看呗?” 希尔回以微笑:“好啊。” 巴伦见状不满地嚷嚷起来:“喂,我求你那么久都不行,怎么莎莉一说你就答应啊。” 两人只是相视一笑,并肩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完结,于我而言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说结束了。 其实我开文的时候是出于心血来潮,后果就是拖到现在才划上句号。 本文还有诸多缺点,我向因此影响到阅读体验的读者道歉。 看完的小天使们非常感谢,无论是批评还是建议,都真诚地感谢你们。